第二部 天涯海閣  第十五章 隻恨相見不相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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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雲牽掛著青空,蘆葦在河邊搖晃。似曾相識的江東美景,河裏還有三兩的漁船劃破平靜的水麵。飛鳥在青空翱翔,偶爾叫喚著自己的同伴。這裏是江東,是從小熟悉的河邊,從小熟悉的場景,還有那從小熟悉的人。
    “娘……”
    頤夫人溫和的笑容閃耀在前方的淡淡白霧之中。
    “娘!”夏姬伸出了手,看見自己的母親就在前方,很高興地往前走去。但是,前麵是一條寬寬的河,水已經湮沒了溪蓋。
    “歌兒,別過來。”頤夫人輕柔的聲音響起在蘆葦之間,回蕩在山穀之中。
    “娘,歌兒想你。娘,等著歌兒,我這就叫船家送我過去。”
    “別……”頤夫人止住了夏姬的意圖。“你過不來的,我和你相隔太遠太遠。而且,你不能跟我走,你答應過我,你要好好活著,無論如何,也要好好活著。”
    “我會的,娘,我活得很好。”夏姬一邊答應頤夫人一邊想找船家。可是,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船在附近。
    突然,頤夫人轉了頭,慢慢走向白霧深處,越來越模糊。
    “娘……娘……”
    ……
    “娘……”車抖了一下,夏姬一下從夢中驚醒。
    放眼看四周,已經沒了之前的江東舊景。馬車裏是厚厚的熊皮,把裏麵墊得嚴嚴實實的,柔軟地很少感覺馬車的顛簸。
    “小姐,又夢到夫人了?”嫣紅輕輕擦著夏姬額上的汗水。
    “恩。”夏姬靠在一個枕頭邊低頭思索。已經好幾年沒有夢到頤夫人了,怎麼最近就經常夢到。真是春天了,多相思的季節。
    “還有多少天路程?”
    “已經到福建了,還有一天半的路程,就到福州。前麵派去的人已經回消息說朱將軍接下了信物,小姐您就放心休息吧。”
    夏姬輕輕搖著頭,這個時候,哪裏有那麼容易睡得著的。愁事在心頭,牽掛的不知道有多遠。“你可知道,當初姑姑為什麼要選我做嬴王妃?”
    嫣紅想了一下,說:“小姐才華出眾,自然當選。”
    “論才華,論姿色,夏琴都比我好。”不是自負,從小開始,夏姬再怎麼學,再怎麼比,還是比不過夏琴。
    “那自然是小姐出身。四小姐可是歌妓之女,在夏家也沒有名分。”
    夏姬還是搖了搖頭,“夏琴自小學習道德之經,倫理之書,大家閨秀的風範俱全。”
    “那……嫣紅愚昧,不知道了。”
    “夏琴一輩子隻想擺脫蓮夫人帶來的身世,而我卻隻想對付蓮夫人,不讓她欺負我的母親。”皇後當年看上的,也隻是夏姬的城府。“夏琴可以給夏家帶來一個嬴王妃的名稱,我能給夏家帶來滿地的手足。”即使,她極少出門。
    “我會好好用夏家給我的一切的,為了我,也為了子言,還有南珠。”
    車子緩緩在走向黃昏,走向福州,走向嬴王。山林裏許多還巢的鳥兒開始唱歌,聲音甜美而動聽,仿佛是在述說著古老的不變的愛情,在這春天時分複蘇。
    行軍大帳裏,南方海事地形圖正在展開,幾個身穿鐵甲,手馳利器的將軍正圍繞著地圖展開激烈的討論。
    南方地形多以山為主,海岸暗礁眾多,天氣多變,時而台風會襲擊陸地。因此,這個時候,還是有很多的原因導致所有的建議都不成建議。
    “哼!我們一群大漠的狼,就不信吞不過一群海賊!”一個將軍開始發飆。
    “王將軍,難道你還能騎著馬出海咬人?”
    “你……”剛才的王將軍氣得滿臉通紅,那暴漲的氣焰迅速在這個帳篷裏彌漫。
    “好了,都別吵了。”嬴王開口止住了雙方。“就沒有更好的建議?”
    “王爺,末將認為,這南方海事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強項,林大人他們根本就是在害我們!”話一落,所有人都在怒視著他。廢話,這個所有人都知道,但是,群臣舉薦的,能反駁麼?
    還在準備下一論的爭吵,通報兵走了進來。“啟稟王爺,福建海師總督朱將軍求見。”
    朱將軍?這還沒到人家地盤,就已經提前上門來了。且不知來著是不是友善,先接見了再說。
    “傳!”
    朱路安是一個駐守福建海多年的將領,嬴王去海寇,還是要路過福建的時候,領那麼一百八十軍艦,才繼續南下廣東。
    沒有多餘的規矩,朱路安行過了禮,打了招呼就直接切入主題。
    “末將深夜來訪是提前和王爺說一下,皇上下旨造的一百八十艘軍艦已經全部停靠在我們福建海了。”
    “有勞朱將軍了。”嬴王很和善。既然對方是要來出良策的,就應該伸出橄欖枝。
    “不過王爺的鐵騎軍多是北方人,對南方,對海事都不熟悉。末將認為,接下來一個月,挑四萬精兵,吃住在船上,不許下船,船不許靠岸,以熟悉大海,熟悉水事……”
    接下來的是漫長的建議,嬴王不禁覺得,這個朱路安,就是一個南方海事的天才,朝廷怎麼多年都沒有更好的提拔他。
    月夜當頭,夏姬抱著琵琶抬頭望星空。海風吹得她很舒適,很安詳。她知道,這附近的海域,就是海寇經常出沒的點,或許在深夜裏,還有那麼幾艘小船在附近偵察。
    炮台牆邊,許多人能聽見一聲美妙的歌喉,述說別離家鄉遠征男兒的牽掛。海的波濤裏有人開始思念家鄉,有人開始想念情人,還有人開始望著星空絕望……
    “海寇都是東瀛人,對這一帶侵犯已經多年,十幾年前被重創過,消停了這個長時間,隻不過最近兩年又開始了。末將認為,這些遠離故鄉,又隻能小騷擾的海寇,最好的方法還是要從心理打擊開始。而這個海灣,是一個很好的捕捉點!”朱路安的手指指向一個多年以來防守不是非常緊要的一個炮台,而附近半弧的海灣,開始展開了嚴密的偽裝。
    幾天後,嬴王大軍終於到達了福建海。剛進了城裏,就開始聽到百姓傳述的,漫天飛花的傳言。
    傳言,福建海師總督十分好女色,天天夜裏都讓兩三歌姬上炮台彈唱,那幾個歌姬都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傳言,整個海灣夜裏都笙歌曼舞,惹得附近的居民都睡不安穩。傳言,幾個歌姬都猶如天仙下凡,歌聲本應天上有,難怪總督大人都迷失了魂……
    夏姬站在樓上,隔著輕紗,看那十萬大軍的將領騎著俊秀的馬走入城中。前麵的身影太熟悉,分離了幾年,還是那樣英俊,那樣瀟灑。夏姬的心突然糾了起來,有點酸,還有點痛。
    嬴王的人馬住進了這個城市,城市裏的花樓酒樓開始生意火了起來。都說京城裏出來的官特別有錢,每天花天酒地。城市裏開始多了一點不安,偶爾有海寇騷擾,也沒有太多的人去理會,就是多的是嬴王給被騷擾的人家一些補償,然後繼續花天酒地。
    海灣上還是不停的傳來那些思鄉的歌聲,那聲音飄渺的落在遠處的大船上,讓人久久不能釋懷。
    “頭,已經兩個月了,傳說京都下來的王爺也不是什麼好料,整天泡在窯子裏。我們幹脆把那炮台上的妞搶了,她已經把我們弄得心理癢癢很久了!”一個海寇提議著。
    被叫做頭的海寇看了看周圍期待的眼神,然後狠狠拍了下桌子。說:“好,我們也打擊打擊那群據說是王牌軍師的大軍,明天晚上,召集所有船,海灣搶人,把所有好的女人都拿下來,再把海灣一帶的所有民房都搜刮掉!”
    “喲!喲!……”幾十艘船的海寇開始激動,高舉著刀槍,站在甲板上呼喊著。
    朱路安抬頭看了看遠方黑色的海,用手指掐算海水漲落的時刻。不遠處炮台上的歌聲依舊,但是那些都跟他沒有關係。他緊握了手中的玉佩,那還是當年,皇後沒有出嫁時候,他送給夏家小姐的信物。沒想到多年以後,這東西能回到自己手上。
    應該就這幾天了。朱路安轉頭吩咐身邊的將領開始準備,那些喧囂的酒樓,還有迷人的舞姬,都還在拚命討好嬴王。可惜,這個時候嬴王隻想著一個人,一個能歌善舞的他的妻子,如今,還不知道是生是死。
    “王爺!”花樓的頭牌嬌滴滴的靠過來,“都快兩個多月了,您都不多看我們幾眼,難道我們真不如炮樓上的姑娘嗎?”
    炮樓?嬴王想,那不是朱路安找去的人嗎?
    “人家知道京都裏什麼美人都有,可是這一畝三分地裏,奴家可是最好的,王爺何必牽掛著別人呢?”
    嬴王搖搖頭,打發旁邊的將軍去應付。嬴王軍隊紀律嚴明,所有人都隻聽聽小曲,看看舞蹈,讓很多本以為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妓女都心碎。嬴王的英俊瀟灑,可還是讓幾個花樓的頭牌心儀了許久,可惜這怎麼使出渾身解數,都不能博取到一點寵愛。
    “王爺!”朱路安走了進來,退去鶯鶯燕燕,開始傳達這幾天的偵察結果。“這段時間委屈王爺和各位大人了!”
    “哪裏哪裏!”有些人口頭上是這樣說,但是心裏可是難受得緊。誰也接受不來一個領軍打仗的將軍,把自己的士兵交給別人,自己卻在城裏頭喝花酒。傳出去可是很丟人的!
    “那些東瀛海寇應該就在這幾天行動了。而且,聽風聲,似乎有兩三萬人。應該都是水上精英。”
    “這段時間有勞大人了,”嬴王說道,“日後本王回朝,定向皇上請功。”
    “王爺不必!”朱大人推遲著。“末將老了,隻想過些日子,平靜以後,回江東安老。”
    “大人也是江東人氏?”這江東,還有一個龐大的夏家,養著許多迷一樣的夏家女子。
    “是的,王爺。”他在江東長大,出沒在水裏,唱起情歌在船塢裏。對夏家大小姐一見輕信在江上,最後卻隻能送著她入宮。
    再次握緊腰間的玉佩,當年送給夏以鳳的時候,就記得她曾說過:“路安,我生來就是要入宮為妃的。等這個玉佩,再回到你手上的時候,請記得,無論他說什麼,隻要是請求,就要幫他。而我欠你的情,隻能來世再報!”
    “以鳳,你走了,我就在我們經常見麵的江邊,等你一生一世。”他曾經說。
    如今,陰陽相隔,縱然等待不到,他也想回到那記憶的地方,等待千年。
    他看了看嬴王,又想到夏姬在珠簾後看嬴王的時候,那表情,就像當年自己入宮晉見時候,皇後見到自己的表情一般。很是牽掛,很是擔心,一半是喜,一半是愁。即使相見,卻不能相識。
    夏姬低下頭,雙眼朦朧地看著子言熟悉的臉。歲月沒有給他帶來一點變遷,隻是,她不能再像從前,能夠依偎在他的身旁。
    戴起麵紗,夏姬快步離去。
    無言獨上炮樓,今夜月色朦朧,海風帶來了點點的鹹味。這是嬴王第一次晚上來到這個海灣的炮樓,也是第一次聽到傳說中歌姬的琴聲。
    琵琶悠揚的劃破夜空的寧靜,一個歌姬低頭坐在炮樓邊上,輕紗在月色下擋住了她所有的容顏,隻有純白的輕紗在海風中飄蕩。另外兩個歌姬沒有彈琴,隻在旁邊坐著,麵容都一樣掩蓋著看不清,清一色的素衣顯得恍如仙子一般。難怪有傳言,連自己有被這景象吸引。
    今晚沒有人唱歌,隻有淡淡的琴聲,講述著戀人的離情,相思的折磨。海麵還是很平靜很平靜。淡淡的月色沒有照亮黝黑的海。
    月色照伊人,琴聲傳離情。如果此時此刻能執手望千年,哪怕明朝死了,他也是心甘情願。閉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氣,他能感覺到夏姬在身邊,能幻覺夕日共賞月的美好。
    嗖嗖幾下,風聲不對,原本平靜而暗淡的海麵還是有了幾點明亮,瞬間邊成一大片明亮,呼喊聲越來越近。
    夏姬一抬頭,就看見嫣紅擋在了自己麵前,白色輕紗飄揚在夜空裏格外妖嬈。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她的手就被人抓起,熟悉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跟我走,快!”
    驚愕中的夏姬死死盯著嬴王,輕紗檔去了所有的表情,嬴王卻能感受她受驚後僵硬的肢體語言。其實嬴王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拉著她就跑,其他兩個同樣打扮的歌姬也跟著跑了下來,但他隻拉了她。
    炮台上了守兵一下子被前麵的海寇射死。看著傳說中的歌姬們被人帶走,海寇還是呼喚後麵的同伴快速登陸前去追捕。
    夏姬從來沒有跑過這麼快,還是在這樣的夜晚裏,給自己最心愛的人牽著手跑,奔馳在銀白的沙灘上,跑向茂密的小樹林中。清新的海風在耳邊飄蕩,緊張的呼喊聲在後麵蕩漾。刺激的心跳快節奏的跳動,她什麼也不知道,隻知道自己的嘴微微勾起一個弧度。這個時候,即使是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讓心愛的人牽著,而且還帶來的勝利。
    海邊的密林裏開始躥出了很多弓箭手和長矛兵,萬箭齊發,把先登陸的海寇清掃一通。後麵的海寇一見岸上是有埋伏的,趕緊放棄原來計劃,登回小船,準備回大船離開這裏。說時遲,那時快,海灣外麵的軍艦馬上圍攏過來,就像包餃子一般四麵圍剿了起來。
    海寇頭子知道大事不秒,看著瞬間圍繞過來的軍艦,準備做最後的掙紮。
    他不相信,那些北方的狼會比水裏的魚更能遊泳,但是他忽略了這個海域的主人的本事,還有那被嬴王牽著手的女子。他不知道她在黑夜中笑,笑得很美麗,藏在白紗後。
    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海麵一片通紅,不少百姓走出來遠眺著傳說中王牌軍師的戰爭,一個勝利的戰爭。
    “對不起,王爺。”許久,在朱路安趕到身邊的時候,嬴王才放開手。
    夏姬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走回另外兩個人身邊。就算三個人在夜色下打扮一樣,嬴王也能很清晰的把其中一個分辨出來。
    第四次走神!意識到之後嬴王繼續聽前方回來的情報,他對自己說不應該分神,不應該心亂。南珠,對,他應該想著南珠,南珠在等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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