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臉上的，冰涼的，是雨？還是血？
    易永趴在城垛間，眼睛早已模糊，隻是兩手還在不停地取箭，上弦，拉弓，放箭，取箭，上弦，拉弓，放箭……
    “小易，你終於醒了。”易永似乎感覺自己的臉被什麼包裹住，想睜開眼看看說話的人卻又看不出來，隻是勉強舉起了自己的右手，自己用來拉弓弦的右手，卻又牽扯了傷口，疼痛使得易永感覺自己的精神又變得模糊了。
    “小易，我是老胡啊，這還是雁門，咱們終於守住了。”雖然聽得不太真切，易永還是明白，自己和同伴們竟然擋住了幾倍與自己的鮮卑大軍，守住了這道已經顯得有些破落的雁門關。大概是知曉敵人已經退去，心情得到了幾許放鬆罷，易永竟是又沉沉睡下。
    恩，似乎左手也能動了。易永睡了一天，到半夜時才悠悠醒轉，勉力睜開了眼睛，發現眼前竟是一片漆黑，忍不住抬起手，摸一下臉，才發現自己的臉已經被包住，而這一抬手之下大約是用上了些許力氣，竟然覺得全身都跟著有幾分疼痛。
    “看來這一仗守下來我身上傷得可是不輕啊！”易永想起這次自己所在的雁門關守軍憑借不足三千的兵力竟守住了鮮卑的近萬大軍，而自己更是活了下來，心下不由又興起幾分幻想：“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攢夠軍功回中原去了。”
    就這樣美美的想著，易永不覺又進入了夢鄉，不過，這次應該是易永被發配來雁門關後睡得最甜的一次了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西北與匈奴戰事甚緊，朕特下旨征幽並兩州軍士往西北參戰，幽並兩州治安防衛由當地州、郡、縣各級官員本地征召，欽此。”
    “什麼，剛打完鮮卑，又要去打什麼鳥匈奴，這鳥皇帝……”說話之人話音未落，就被人堵上嘴巴，“快別這樣說，要是傳到別人耳朵裏頭，我們雁門關僅存的這幾百號人恐怕都惹不了好去。”先前那說話的人嘴裏又自嘟囔幾句，卻是不敢再說什麼了。
    “身上的傷剛剛恢複了一些，就又被這一張勞什子聖旨給調到西北去打匈奴。”易永行軍出了雁門後，回頭又望了望身後已漸漸遠去的雁門關城頭，忍不住摸摸自己依舊沒有好利索的肩膀，還是歎了一聲氣，“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回到中原去了。”
    殺戮，永遠是戰場的主題。
    易永來到西北後，他所在的這支隊伍竟是很不巧的被派去做先鋒，又很不巧的在天山腳下遇上了一彪匈奴兵士。大戰過後，戰場上各種姿勢的屍體成海，易永仰麵躺著，卻感覺身上仿佛沒了知覺一般，雖然眼睛已無力睜開，但空氣中彌漫的刺鼻血腥氣味，那孤獨的幾匹戰馬無力的幾聲呻吟，這些都告訴他，大戰已畢，自己身邊躺滿了戰友和敵人的屍體，而自己也許馬上也會成為一具屍體了罷。
    “師姐，怎麼咱們一下山就碰上了凡人間的打仗啊，遇見這麼多死人，真是晦氣。”
    “哎！”一聲歎息從半空中傳來，卻是將易永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僅僅便是這一聲歎息，卻竟讓易永心中感到無限悲戚。易永用盡渾身力氣，想要看看到底是誰發出的這聲歎息，勉力之下，終於給他睜開了一隻眼睛，卻被空中兩道強光刺得生疼。
    “師妹，不如咱們一起施法把這片地方埋起來罷？”易永剛剛才勉強適應了那刺目的強光，卻看見光彩上麵正站著兩個白衣人，“啊，”易永終於發出了一聲幹吼，“是神仙嗎？難道自己真的已經死掉了？”易永隱隱想著，眼睛卻再也支撐不住，又耷下了。
    “師妹，下麵好像還有活著的凡人，咱們還是快點下去看看，不知道還有沒有得救。”聲音竟隱著幾分激動。
    “可是師姐，這凡人間的事情，我們好像不好去管的。”
    “我們乃是正道修行之人，又豈可見死不救呢。”說著，隻見一道彩光飄然而下，“還真的有幾個人還活著呢！師妹，快下來幫幫我，等我先將他們挪開。”
    易永迷迷糊糊中忽覺自己仿佛騰空而起，而後又緩緩落下。易永隻感覺自己背上被扯得一疼，便又失去知覺昏死過去了。
    “老胡，老胡，原來你還活著。”易永醒轉過來後，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衫依舊襤褸，隻是傷竟已完全好轉了，斜眼一瞧又見身旁還躺著幾個人，連忙上前探查，竟發現其中還有與自己一同從雁門關過來天山的老胡，易永不禁大喜過望，連忙檢查一下老胡身上的傷，卻發現老胡與自己一樣，傷竟完全好了。
    “小易，我們這是怎麼了，咦？我身上怎麼一點傷也感覺不出來。”老胡被易永推得醒轉過來，不由伸了個懶腰。易永正準備將自己所見告知，不料老胡稍一轉身，正瞧見了身旁還有幾個人，竟有幾個匈奴兵士。老胡一見不由得又驚又怒，竟從身上摸出了一柄匕首，便想要刺向那幾個匈奴兵士。
    “老胡，不要！”易永一見老胡舉動，忙上前一把抱住，“我們都是被神仙救了的，你要是又殺了他們，恐怕會熱鬧神仙。”易永忙勸道。
    老胡一愣，易永才把自己見到的得仙人搭救的事告訴他。老胡一聽，忙放下匕首，跪倒在地，朝天上連連磕頭，嘴裏喃喃自語不止。
    “真的是神仙嗎？要是能夠再見到他們，我一定懇求他們教我仙人法術。”易永見老胡如此，不由笑一聲，起來拉起老胡，又把幾個漢人兵士弄醒，那幾個兵士醒來時舉動竟與老胡一致，易永隻得又將神仙之事交待一番，那幾個漢人兵士才沒什麼過激的舉動。
    易永歎一口氣，卻不敢把那幾個匈奴也推醒，不然又得白生許多事端，反正見自己等人身上情況想必那些匈奴兵士也是一般並無大礙，隻是易永未想到的是這幾個匈奴兵士乃是由那個師妹所救，人雖被救離出來，不過就還隻剩一口氣，怕是難得依靠自己走出這裏了，易永雖說服大家放過這些匈奴兵士，可這些匈奴兵士大約也是難逃一死，真是時也命也。
    易永眾人正商量著如何離開這裏回中原去，卻發現自己等人竟是已經失去了方向，既不知這裏是哪，亦不知自己該往哪去，無奈之下眾人隻得一同朝著太陽的方向走去。
    “希望能夠活著回到中原罷。”一路走易永一邊自顧自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