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樹花開。白綠相印。香氣醒腦。
    幾個泥盆裝滿了土斜放在新番的泥土坑裏。
    印雪喃喃道：“這是玉簪花。”
    宛柃君拂開一株樹下低矮石凳上的泥屑，讓印雪坐下，自己坐在印雪身旁，深吸了一口氣，隨手摘下葉叢中探出腦袋來的一瓣像小船似的玉簪花花瓣，一滴水珠從光滑的瓣脈上滑下，“真想一直呆在這裏。吹吹風，種種花。”
    印雪撲哧一笑：“你的話真老成，就像曆盡滄桑的老人忽然說要歸鄉似的。”
    “小雪你這麼快就來找我，難道你有很好的說辭來告訴涼兄這些天你的去向嗎？”宛柃君小鹿般漂亮的眼睛俏皮地朝印雪眨眨眼。
    “就是他沒那麼好應付才來找你啊！”
    *
    當然啦。這句話印雪沒真正說出來。
    她嘻嘻一笑，離開石凳，朝宛柃君方坐的方向走去——園子的東麵是一堵牆，牆下有一窪水池，潺潺流水通向外麵，與清水閣的流水相同。一汪池水上飄著些許玉簪花花瓣，像小船駐足與水麵，盛滿了透明晶亮的池水。池底石塊無數，幾尾雜色小魚搖曳期間。
    印雪蹲在池邊想了想，忽而轉頭：“柃君，我拿一物，你若是猜得中我手中是何物，你說件事我一定幫你做到，若你猜不中，可要聽我安排！好不？”
    宛柃君但笑不語，把眼閉上了。且聽水花叮當一濺，宛柃君睜開眼便看見印雪滿臉陽光地笑著，水順著她的手肘流進衣袖內，把身側的衣服染成了暗色。他愉快地笑了一下。
    “ok。”似乎覺得不對，印雪忙改口，“好了。”
    *
    印雪亦笑得愉快，她早就想好，池子裏無非就是花、草、石、魚、青苔等，猜中的比例過於高，所以她把這些全部排除，忽略不計。
    宛柃君深吸一口氣，陽光在這一刻顯得特別柔和，折射在他染了泥的臉上，自稱自然一派。
    “是沾了青苔的石塊，上麵有魚兒產的卵。”
    “啊哈？！！”印雪變了臉色，“你看到了？！！”
    “沒有。”宛柃君踏過草坪，滑過輕微的“颯颯”聲。他亦蹲到印雪身邊，使自己的眼睛剛好與她平視，琥珀色的眼睛裏滿是笑意，“我聞出來的。”
    “啊……”
    印雪瞪大了眼，她想到了電影《香水》裏的那個bt男主角的嗅覺，覺得不可思議，攤開手掌，濕漉漉的掌中赫然躺著一塊綠色的青石，上麵有紅色的魚卵。宛柃君拿過石塊，擱在池裏岩縫中，身上衣服隨著一俯一起，打濕大片。
    “好吧，你有什麼讓我做的，我一定辦到！”印雪大咧咧拍拍胸脯保證。
    “這個……我還沒想好，可是，印雪你想讓我做的是什麼？”
    印雪看看他眼下濺著一粒水珠，順手把它擦去，衣袖拂過的麵頰上的眼，忽而變得溫柔愜意起來，印雪咬耳朵，嘀嘀咕咕幾句，宛柃君欣然同意。
    *
    二人剛走出花園，迎麵而來的是梨上漫，花瀲秋二人。梨上漫在前，著一身深紫色銀絲繡花的長衫，腰間隨意係著寶藍色鑲貓眼石的腰帶，看起來貴氣十足，看到印雪時嘴角便勾起與和諧頗不相符的壞笑。花瀲秋在他身子側後，也是米黃色衫袍上麵用金線繡成的水紋刺得印雪眼中有些疼。
    印雪趕忙偏過腦袋不看他，神色間頗不自然。
    隻聽花瀲秋道：“我忽然想起園中還有事務未處理，先行告辭了。”說罷，便轉身而去。
    花瀲秋看看梨上漫又看看不自在的印雪，疑惑道：“不是剛剛才商量好來讓柃君看看明日穿什麼好，怎麼就走了。”
    折扇一開，頗為瀟灑地煽動。隻是眼中的戲謔抹不掉地明顯。
    “莫不是看到不敢見的人？”直勾勾地朝印雪掃視而來。
    印雪橫他一眼：“最不敢見的是某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人吧？不過，”印雪繞梨上漫走了一圈，神色頗為不屑，“而且你這身穿的是什麼？有句俗話：藍配紫，醜的死！”說罷便拉來宛柃君往涼夜的院子走去。誰知梨上漫竟不惱，仍舊笑嘻嘻地跟來了。
    *
    哪知，走到院門，碰到多天不見的錫煜，手內握著一把長劍，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高挺的鼻子，微微上翹的唇角使他看起來頗有叛逆不羈的感覺。
    他也看到迎麵走來的印雪一行人，張口問：“你們這是往哪兒去？”
    印雪笑盈盈道：“你來找涼夜？我們正要回房間，一起嗎？”
    錫煜看看印雪身後的宛柃君、梨上漫、濯墨，不可置信地重複：“你房間？”
    印雪傻乎乎道：“對啊，怎麼？”
    梨上漫饒有興趣地用折扇敲打自己的手掌，對發傻的印雪頗感好笑，濯墨卻悄悄退立一旁，紅了臉。
    宛柃君上前一步，道：“小雪今日練筆不順，叫我們教教她。涼兄方才去了佛堂，現在應還沒回來，不如一起吧。”
    *
    五人踏著地上的零碎竹葉，推開門，隻見窗明幾近，采光良好，視覺通透，布置簡約。
    “啊，不好意思。”印雪忽然瞥見書桌上堆滿了同霓落上街買來的東西，穿越回家之前她把所有東西都檢視了一遍，隻覺得不實用和用不著的東西頗多。
    “你為何有這麼多金銀首飾？”錫煜見印雪賓賓邦邦地收拾，與她懷裏不是一般的多的雜物發出疑問。
    “哦，不好意思，你們先坐坐床，板凳目前隻有一張。”印雪不好意思放任幾大帥哥站在自己門前，指指床方才回答，“我去名仙樓路上買的。”
    “名仙樓？！！”
    “你們聲音表情這麼一致做什麼？”印雪腦袋抽筋地望望幾人。
    “我記得，進名仙樓都有事先預定好的燙金桌牌方可進入。”梨上漫道。
    “嗯，桌牌極不易得到，通常要排一個月到兩個月不等才能排到，且日日交預金。”宛柃君道。
    “無論是正品以上的官員還是江湖中人，亦或者妖族無一例外。”錫煜補充。最後還皺皺他若有所思的眉頭。
    “哦。”印雪無關痛癢地回答，之所以無關痛癢是因為——
    前一秒：關於霓落的身份恐怕就是例外了。
    後一秒：在“天外飛鳳”挑選的肚兜露出了水紅的一角。
    宛柃君見忽而手忙腳亂的印雪，伸手過去，把她懷裏不斷外掉的首飾收進自己懷裏，目不斜視，並不探究手中是何物。
    “君子啊……”印雪隻覺得。
    *
    少頃，出乎意料的，清水閣中的另外兩位公子：許砂羅和顏陌聽聞花瀲秋的指向也來印雪的房中，總之，小小一間房忽而滿滿當當、貴氣十足、霞光滿招、火樹銀花……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本來印雪是想請宛柃君與濯墨幫自己完成涼夜交代的任務，而實際情況是，幾大公子圍站在一張桌前比試起墨寶來。
    宛柃君的墨跡像流雲，輕靈飄逸，婉轉流暢；
    梨上漫的墨跡像繁花，張揚雋麗，華麗耀眼；
    許砂羅的墨跡像輕煙，飄渺靈動，秀美出彩；
    顏陌的墨跡像劍戟，粗獷鋒利，敦實雄厚；
    錫煜的墨跡像狂風，飛揚不羈，不拘一格。
    總之，印雪在這像雲像霧又像雨的墨寶中暈頭轉向，頭腦發脹；又似在金戈鐵鳴，萬馬奔騰中一敗塗地，找不著北。
    她看看自己角落中可憐兮兮的練筆，忽然好像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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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泉記無上湯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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