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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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的梅園,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風景,除了黃黃綠綠的梅葉外,根本沒有可觀賞之處,因而人跡罕至。
又到秋季了,這是第幾個了呢?西平郡主林若梅漫步於梅園中,看著這一年四季也看不厭的梅林,雖早已過了少女懷春的年紀,心中仍有一絲悸動,今天他們應該達到京都了吧!
自從嫁人後,就再也沒有踏入這梅園一步了。如今看來這梅園亦如十三年前一般無二,隻是變化的是人心。當年不識愁滋味,一心隻求快樂日子的嬌俏少女,如今也隻是傷春悲秋,難掩心中淒苦的少婦了。
還記得當年與蕭羽明蕭大哥在梅園度過的一點一滴,一切是如此的簡單快樂,而如今看來又是如此的不真實,那時的自己曾想過與蕭大哥白頭到老,作一對神仙眷侶,可是事實卻太過殘酷。
沒想到她在幼年時,父王就已將她許配給前太師次子徐裴淩,隻是自從父王二十三年前因病逝世,兩家就再漸漸沒有什麼來往了。原以為這婚事就這樣不再作數,她也一直不知此事,沒想到竟在她十七歲時的冬季,那梅園遍開梅花的季節,那即將在來年春天就會嫁給蕭大哥的時候被告知幼年時的婚約,對方已經來此提婚的路上,自己也將嫁作他人之婦。
多麼諷刺,多麼讓人無力!
為什麼是她?她曾不止一次地問著自己這樣的問題,可是完全沒有答案,也無人能給她滿意的答案。
還是春寒料峭、梅花未謝之時,她便披上嫁衣踏上遠嫁之路。
淩是個十分溫柔的人。是的,溫柔,雖然用溫柔來形容一個男子有些不太恰當,但他確實是一個十分溫柔和氣之人。他對她百依百順,十年的夫妻生活從沒有為難過她,隻是對她一味地好,有時間還會拿出他曾經看過的書籍,興致高時還會對她念上幾句,同她講解其中之意,甚至能講到當今朝局、當今天子、當今天下。
林若梅直到在淩去世後,才明白他這十年來的用意以及真心。
是的,真心!
記得最後的一年冬,淩幾乎已經到藥石不進的地步,她整天守在他的床邊,希望奇跡可以出現,這樣一個溫潤、完美的好人怎麼可以這樣年輕就失去生命。
“對不起,梅兒,我可能不能再陪你了,咳咳………”
“淩,你醒了,太好了。”林若梅聽到徐裴淩的聲音,撲到床邊握緊他的手哭道。
淩已經五天沒有醒來了,所有的大夫幾乎都委婉的指出該準備後事了,她整整守了他五天,看著一天天消瘦的他,光是看著就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他可以說是現在這個世上對她來說最為重要的存在,即使她還沒有愛上他。
“不哭,梅兒不哭。”淩的聲音聽起來永遠那麼溫柔。
“我不哭,不哭,我們說好的,等你病好了還要一起去看海的,我不能哭。”林若梅一邊用衣袖擦著流不斷的眼淚,一邊澀聲道。
“恩。梅兒,下麵的話一定要記好,我擔心以後沒有機會說,咳咳……”
“不,你以後再說,我不要聽!”林若梅如孩童般掩住雙耳,直覺不想聽徐裴淩接下來的話,因為她覺得淩就像是在交代後事般,讓她不願接受。
“梅兒,聽我說,你也不希望我死後不得安寧吧!”徐裴淩板著臉孔嚴肅地說道,雖然此時他因病痛的折磨形容枯槁,嚴肅的臉孔看來也打了不少折扣。
“我本以為我至少可以陪你二十年甚至更久,隻是沒想到竟然隻有短短的十年,不過我不後悔,是的,從那一年見到你,我就知道我無法放下你了。”徐裴淩一臉追憶,似乎想到了什麼美好的回憶,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整個人也顯得光彩奪目起來。
“那一年,我在馬車內,而你在繁華的街市上漫步徐行,至今我也記得你那回頭一瞥時燦爛的笑容,那似乎綻放出生命全部光彩的笑顏,那樣的純真、那樣的美麗,於是當得知你的身份時,便決定將你留在我的身邊。”
林若梅早就由最初的不解到現在的明悟,原來恨了這麼多年的事情竟會是如此的開始。
“希望你不要恨我,雖然我知道我沒有這樣說的權利,但依舊希望你不要恨我,好嗎?”徐裴淩略帶希冀地懇求著林若梅,在得到林若梅的點頭後,開心地笑了。
“接下來的事,你一定要答應我,即使是恨我,也要答應我,好嗎,求你了?”徐裴淩的語氣恢複嚴肅,一臉懇切地看著林若梅,這是第一次徐裴淩對林若梅用“求”這樣的字眼。
林若梅看著這樣的徐裴淩,知道他下麵的話十分重要,直覺地點點頭。
徐裴淩看著她點頭答應,放心地笑了:“梅兒,以後不要再回去了,無論做什麼,即使是改嫁也行,就是不要再回去,再回西平去了,這事你一定要答應我,咳咳。”
徐裴淩的態度十分堅決,林若梅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要求,但還是哭道:“恩,我……我答應。”
“謝謝,我很高興……”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已經幾不可聞,在最後的話音落時,他的眼完全閉上了,他的手再也無法握緊她的雙手,給以溫暖。
守靈的三年裏,林若梅不止一次想到他最後的遺言,同時想起還有十年裏相處的點點滴滴,十年裏他對她講的每句話,以及那些她不太明白的朝政等等,三年一遍遍的回憶,一遍遍的理解,到最後得到的結論竟然是西平在父王那一輩開始就已經在為密謀造反而準備,而到了此時,王兄隻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就將舉旗造反,而如今的皇上卻不是易與之輩,雖然有些法令最初看來愚不可及,可是深深推敲之後,竟會看到如此的深思遠慮,實在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而王兄碰上這樣的皇上,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因而他才會這樣執意娶我,這樣迫切地讓我答應不會回去,即使嫁人也可以。
想到這兒,林若梅還真是辜負了淩的一腔深情,她不但沒有遵守對他的不會回來的誓言,竟還與蕭大哥有了婚約,即使婚約並不是她自願的,但想到這樣的自己,連她都沒臉看到。
回來後,看到西平的將士都在練習攻城戰,西平的將士主要是守城之用,即使是主動攻擊飛翼,也不需要這麼高的雲梯(皓天和飛翼隻有西平的一個山口才可以通過,其他地方多是沼澤,幾乎無法通過),而這次請戰也是防衛鏡焱攻城,很顯然他們即將開始他們的計劃。
她不是沒有同兩人談過,不是沒有勸過兩人放棄,可是,他們完全不聽自己的,到最後王兄竟然在遞交請戰書的同時將自己軟禁於這梅園之內。
林若梅走過身下的土地,撫摸身邊的不高的假山,眼中充滿絕望與堅毅。
‘夫君,現在的我已明白當日你的堅持,可是明白得太晚,這些年來,我一直未曾投注我的愛於你的身上,我知道我錯過了太多與你相聚的時光,無論王兄與他結局如何,現在的我隻想彌補自己的過錯,希望與你相聚時,你是否還能記得我,還能原諒我,還會再愛我!’
林若梅放鬆身體,慢慢躺在梅園中的草地上,看著身邊不變的梅園,似乎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因中毒而產生的劇痛好像也感覺不到了,眼前隻有那開得滿樹的燦爛梅花,以及梅花下那等著自己到來的夫君,梅花下的他穿著他最常穿的月白長衫,依舊那麼溫柔地笑著、笑著,專注的眼眸仿佛她是這世間唯一的珍寶,看著她一步步慢慢走近,撲入他的懷中,笑得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