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107章 說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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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付墨謙就去了重寧宮,當然沒忘了懷裏揣著那幅衣襟。
重寧宮的宮女太監們已經和付墨謙廝混得熟了,這會兒見他來,也不再攔著,心裏倒盼著付公子能在皇上麵前給自己宮裏這個主子多美言幾句,否則在後宮,沒有皇上的眷顧,他們奴才的日子也不好過。
走進屋子,就看裏間關著門,墨謙問門口坐著的小太監,“魏公子還沒起身麼?”
小太監衝著緊閉的房門撇了撇嘴,“正洗澡呢。”
正說著,房門開了,洛未央穿戴整齊站在門內,濕答答的頭發散著,果然是剛洗完澡,不過臉上不僅沒有剛剛出浴的那種潮紅色,反而一片青白,嘴唇微微發紫。
付墨謙過去一把拉住洛未央的手,果然,手也是冰冷的,指尖輕顫。他繞過未央大步走進屋子,在屏風後麵看見一隻大浴桶,伸手一試,涼水。
洛未央跟了進來,皺眉看著墨謙,“你做什麼?”
“可吃過早飯了麼?”付墨謙不答反問。
洛未央一頓,“還沒……”眼睛下意識地向案幾上瞟去。
自從洛未央住進重寧宮,赫連若朝隻在第二天來了一趟,幾句話沒過就被未央漠然的態度激得砸了茶碗,摔門而去。後來他想著來日方長,不如先磨一磨未央的性子,順便把燁王賜婚的事情辦妥,這樣未央也就死了心。沒想到接下來就是燁王抗旨、墨謙鬧脾氣,他在忙亂中便一直沒有再登重寧宮的門,隻囑咐小福子隨時過來看看。
小福子一偷懶,別人自然而然就更加懈怠。
對洛未央來說,這些他早已習慣了。
付墨謙大步走過去,見案幾上放著個托盤,裏麵是一碗清可照人的米粥,還有一小碟鹹菜。他當即沉了臉,端起碗走出屋子咣的一聲摔在地上,然後一把拉過坐在凳子上的小太監,啪啪就是兩個耳光,打得小太監當時就蒙了,跪在地上一個勁討饒,不知道怎麼得罪了這位付公子。
太監阿應已經小跑著到了跟前,臉上笑得像開了一朵菊花,“哎喲,付公子您仔細手疼,小崽子們不懂事,讓奴才幫您教訓吧。”
付墨謙挑起眉,臉上的笑看得人直發冷,“應公公,我倒不知皇上的後宮竟如此節儉!剛入四月就洗冷水澡?早飯一碗粥就打發了?看來我得在皇上麵前告個罪,省得皇上怪我奢華無度!“
阿應撲通一下跪在墨謙麵前,連連磕頭,“都是老奴不好,老奴前兩日身子骨不大舒坦,沒好好管教這幫猴崽子,沒想到他們竟由著性子偷懶,付公子您大人大量,別跟奴才們一般見識!”回過頭去又吼小太監們,“還不趕緊過來給公子磕頭賠罪!”
一幹人過來跪下,墨謙卻閃到了一旁,冷著臉道:“別跪我,你們又不是我的奴才……”
阿應立刻撲到洛未央腳下,拽著他的袍襟哭喪著臉,“魏公子,老奴知錯了!要打要罰全憑公子發落就是,隻求別再給皇上那裏添麻煩了!”
洛未央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付墨謙,說了句“自己掌嘴,付公子什麼時候說停什麼時候停!”然後轉身走了。
院子裏響起一片噼裏啪啦打嘴巴的聲音。
小書房裏,洛未央坐在羅漢床上,一個人在棋盤上擺子,付墨謙推門而入,側身在未央對麵坐了,右手在棋盤上一抹,左手已將一個朱紅色雕漆食盒放了上來,打開蓋,裏麵是一碟醬肉包子和一碗晶瑩剔透的桂花藕粉。
洛未央也不客氣,抓過包子咬了一口。
付墨謙看著他大嚼,忽然一笑,“我還以為依著你的性子,不過是‘算了’兩字,卻不曉得好脾氣的魏公子原來也會罰人?隻是你罰便罰了,扯上我做什麼?”
洛未央白了他一眼,“冷水澡我已經洗完了,不是‘算了’是什麼?你這一鬧騰,我再說‘算了’豈不是打你的臉?少不得也隻好給他們些教訓了。事情讓你挑起來的,你不收拾,誰收拾?”
雖說是歪理,聽著倒也舒服,畢竟他還顧及了自己的麵子,沒有拒人千裏之外,總算也是拿自己當朋友了。付墨謙想著,心裏暗自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房門輕輕叩了兩下,阿應親自端著茶盤子進來,那味道一聞就知道是上好的香片。
付墨謙板著臉轟人,“行了行了,都滾遠點兒,別在我眼前晃悠,那模樣好看是怎麼著?不叫,誰也別進來!”
還想獻殷勤的幾個立刻退了出去,付大公子今兒氣不順,還是離遠一點兒為妙。
侯著周圍沒人了,付墨謙捏了枚棋子在手裏,幽幽道:“魏公子,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洛未央愣住。
這些日子付墨謙經常過來,兩人漸漸相熟,但他們在一起也僅限於喝酒閑聊,而且大多數時候是墨謙說,他聽著,聽墨謙說如何與赫連若朝在街上偶遇,對他一見鍾情,後來又如何挑明身份,不顧一切入宮做了男妃,隻為了今生能和喜歡的人長相廝守……說實話未央聽了心裏頗有些替墨謙不值,他總覺得赫連若朝那樣的人隻會想到占有,情感的部分甚少,墨謙對他動心,以後肯定要吃苦,隻不過未央也明白,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說不清楚的,常常沒道理可講。
這會兒突然聽見墨謙問他今後的打算,不禁有些奇怪,便道:“什麼打算?過得一日算一日罷了。”
“這後宮裏可比不得別處,若沒有……聖眷,日子的艱難你也知道,難道就由得那些狗奴才欺辱不成?”
洛未央起身從架子上抱了個酒壇下來,又取了杯子,擺在自己和付墨謙麵前,笑道:“這酒還是之前你帶過來的,我一直沒舍得喝。”斟了一杯,自己先幹了,才緩緩道:“艱難?心都死了,身子艱難些又打什麼緊,橫豎過了幾十載不過一堆枯骨罷了。”
“人既活著,就要活得自在,否則來世上走這一遭又為的什麼?”
洛未央聞言,抬頭睇一眼付墨謙,心中警覺頓生,聲音也冷了下來,“今日付公子莫非真是替某人做說客來的?未央早就說過,隨他要怎樣都罷了,曲意奉迎怕是做不到!”
付墨謙笑了,壓低了嗓音,“我今日還真是替人做說客來的,不過不是你口中那人,魏……哦不,洛小侯爺,你且看看這個。”說著從懷裏掏出那幅袍角。
洛未央驚跳起來,麵前的小幾差點兒被他掀翻,“你……你怎知我……這……”他伸手接過付墨謙遞來的東西,打開一看,臉色立時大變,雙手緊緊攥住,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起來。
“洛小侯可知道,幾日前皇上賜婚燁王,燁王卻當庭抗旨,惹得龍顏大怒!”
無夜他竟然……抗旨不尊?!皇上大怒?再低頭看看手中血跡畫成的玉冠,洛未央驚懼不已,“皇上他……他有沒有……”就未央所知,乾國近三朝都沒有發生過抗旨不尊的事例,而且還是在朝堂之上,百官麵前!
“抗旨不尊可是死罪,”付墨謙盯著洛未央的反應,故意慢慢說下去,“不過燁王畢竟是皇上的胞弟,所以皇上網開一麵,隻是將他杖責一百,禁足三日。聽說王爺在受刑的時候為了顧全皇上的顏麵,沒有運功抵抗,以至於捱到一半就昏死過去。”
洛未央抖得更厲害,手裏死攥著那片殘布,骨節泛白,下唇咬得要滴出血來。
“昨夜燁王帶著傷在內書房後麵的園子裏跪了兩個時辰,懇求皇上收回成命,不過皇上好像……”
“夠了!”洛未央打斷墨謙的話,仰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忽然又睜開來盯著墨謙,“你怎麼知道昨夜燁王……你到底要……說些什麼?”
眼看鋪墊得差不多了,付墨謙這才把自己昨夜偷聽以及後來和燁王所說的話略做改動告訴了未央,他說皇上已坦言將未央帶入宮中,讓燁王不要再執著下去,而燁王為了不娶妃,以死相抗,皇上卻不為所動。所以後來燁王求自己幫忙,希望能偷偷帶走未央,從此二人隱姓埋名,浪跡江湖。
手上拿著赫連無夜畫的玉冠圖,洛未央不由得不信,可是……偷偷跟他出宮?這可能嗎?且不說自己現在就連邁出這小小的重寧宮一步都困難,就算出去了,赫連若朝能罷休嗎?會不會一怒之下對微雨樓出手?母親,還有未凡……怎麼辦?但如今就算他仍留在宮裏,看來無夜也不會答應娶未凡,他已經抗了一次旨,不在乎多幾次,甚至以死來要挾皇上,話說回來,皇上若被逼得急了,恐怕也不是杖責一百那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