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了我的毒。
    當初在修煉的時候，我把這種被叫做“腐皮蝕肉”這麼一個恐怖名字的毒融入了我的內力。當遇到危機時刻，可以把它從體內逼出，讓無色無味的毒液從身體的某個地方滲出。碰到它的人，毒液所到達的部位，肉就會被侵蝕，化為煙塵，隻剩下皮和骨。隨後的一炷香時間，那個人就會對下毒人言聽計從，如同一個傀儡。
    楊夜的手肯定是廢了。
    但是，我現在麵臨著極大的危險。也許，關係著我的一生。
    這種做法，一般是不用的。如果不是我最愛的兩個人——也包括白劍英吧（我知道我還愛他）——麵臨著巨大的危險，我是不會這樣做的。因為楊夜唯一可能碰到我的皮膚的地方就是臉，我隻好把毒液聚到臉上。而現在，隻要我使出一丁點的法力，毒液就會在我的臉上起作用，那時我麵部的肌膚就會在三天之後被燒毀。
    這藥是沒有解藥的。
    現在，我隻能祈求不要有什麼意外使我必須施法吧。隻要他們都安全了，我就隱居起來，再也不動用法力了，過一個人似的生活。
    “楊夜，拿起你的鑰匙，替我打開鎖鏈。”我試著說道。因為從來沒有試過，所以我心裏也沒底，不知道行不行。
    還好，他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從懷裏掏出鑰匙，慢步走到一旁打開我手上的鎖鏈，然後站在那裏。
    我趕緊站起身來，又命令他打開山洞的門。然後我點了他的穴道。
    我跑出山洞。一陣強光出現在眼裏，刺眼，我不禁閉上眼睛。等到睜開時，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叢林之中，鬱鬱蔥蔥的樹木環繞著山洞前的那片空地，沒有一條路。我想要離開這個叢林，可是卻不知道向那個方向去。一旦我走錯路，夏漠又把哥哥和白劍英騙到山洞來，一切就都完了。
    我想不出辦法，在原地四處張望著，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不遠的樹叢中從天而降三個人來，快步向這邊跑來。正是夏漠、白劍英和哥哥。還好，他們是跑到這邊來的，不然事情會很難辦。
    我繞到一旁的樹叢中，來到他們的身後。他們的腳步都很快，撥動草地發出沙沙的聲音，沒有聽到我的腳步聲。
    我來到他們身後，伸手將白劍英和哥哥向後拉去，同時大喊了一聲：“雨環是內奸！”
    他們二人都大吃一驚，向我看過來，個個是懷疑的神情。
    “唉！就知道他們不會很快反應過來的！”我心中焦急，來不及跟他們解釋，生怕夏漠會采取什麼行動，於是向她看去。
    夏漠看上去也又驚又怕，神情中雜揉著擔心和意外。冷冷的眸子向這邊看了過來，伸出雙手，向這邊發出兩道白光，擊向白劍英和哥哥。可是他們兩個人現在注意力卻在我的身上！
    “小心！”我大喊一聲，他們都很吃驚地向那邊看去，動作卻跟不上。接連發生這麼多意外恐怕任誰也反應不過來，都隻有吃驚的份。
    我用力推開他們兩個，隨後向後躺下去，不讓那束光擊在我的身上。可惜動作太過遲緩了，那束光從我胸前穿透進去。我沒有站穩，躺在了地上。
    （娟然晴雪：頭磕疼了吧？可憐的孩兒～～～～～～～）
    我吃力地站起身來，看到夏漠向那個山洞跑去，心裏稍稍放鬆了些，還好他們兩個都沒有出事。
    哥哥跑了過來，將我扶起來。
    我忍不住看向白劍英，隻見他看著我，眼裏噙滿了淚水。發白的嘴唇微微地顫抖，腳步移動了一下，想要過來對我說什麼，卻隻是低了低頭，沒有說話。
    我心裏難過極了。“白劍英，這下你明白了吧？你冤枉我了！那些所謂的‘蛇蠍心腸’的事都不是我做的！可惜，已經晚了。現在我很恨你，不會再原諒你了！”我心裏說道。
    “煙兒，怎麼樣？”哥哥問道。我看到他的眼中也有淚水閃動著，目光中充滿了憂傷。
    “沒事，小傷而已。”我隨便應了兩句，向山洞方向望去，說道：“楊夜還在山洞裏。”我沒有提到夏漠，我怕他會傷心。恐怕實際上，他的心已經碎了。
    哥哥的臉色卻異常得平靜，遲疑了一會兒，說道：“煙兒，告訴我，白雨環……跟楊夜……”
    我低了低頭，不願意告訴他。
    “說吧，煙兒。”他淡淡道，然後露出一個悲涼的微笑，說道：“沒關係的。”
    “她……跟楊夜勾結……害了我們全家……剛才，她是專門去引你們去山洞裏的……行悠，就是白雨環，原名叫夏漠。”我吞吞吐吐地說著，突然想起，哥哥應該早就知道雨環和白家的關係的。可是他為什麼……嗬，恐怕和我一樣吧……
    哥哥先是吃了一驚，然後就平靜了下來。他的眼睛通紅，讓人看著揪心。“哦。”他淡淡地說道，“是我被她騙了。”
    瞬間，靜得出奇，隻有淡淡的喘息聲，我們每個人都在心中默默地難受著。周圍的樹叢隨風搖晃著，綠色閃動，沙沙地響著，仿佛是哀樂。
    “煙兒，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哥哥突然問道。
    “我……”我不想告訴他，於是說道：“楊夜……他……他喝醉了……迷迷糊糊的……然後就把我放了。”
    哥哥的目光緊緊盯著我，眉頭緊蹙。我知道他正在判斷我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因為他的眼神是逼視著我的。我也知道，我的目光已經挑明了一半，瞞不過他的。
    “煙兒，無論發生什麼，都告訴哥哥。”他說道。我能聽到他心跳的聲音。
    “我動了內毒……”我向前走了幾步，輕聲地吐出這兩個字，聲音小得可憐。
    “什麼！”哥哥大吃一驚，快步走到我的身前，說道：“在哪？”
    “……臉上……”我深吸了口氣，說道。
    白劍英不知道內毒是什麼，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我們。
    “煙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他痛哭起來，抓住我的雙臂搖晃著，替我懊惱。
    我抬起頭，看著他，笑了笑，說道：“隻要不施法不就沒事了？再大不了，就變得醜一點唄……嘿嘿……”笑著笑著，想哭，卻沒有淚水。
    “煙兒……謝謝你……我們終於可以為爹娘報仇了……”哥哥的聲音苦澀極了，仿佛來自幹旱的沙漠。他沒有提到白雨環，隻是鬆開我的手，向山洞走去。
    高大的身材，此刻卻顯得纖弱，微風中，他的白衣飄動著，很美……
    “哥哥，我們一起去。”我跟上去。
    “不，煙兒，我自己去吧，你呆在這裏還安全些。”他說完，似乎還不太放心，看向白劍英，冷冷地說道：“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你若再敢動我妹妹一下，我一定殺了你。”
    他自己走了。聽了他剛剛的話，我的思緒又不知道哪裏去了，竟然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聽到背後有緩慢的腳步聲，起了，又停了。我感覺到背後有盡力控製著的喘息聲，溫熱的氣體從身後流過去。聲音響起：“如煙……對不起……”
    對不起？哼。
    我的怒火一下子又上來了，轉過身去向他說道：“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吧。冷如煙已經死了。”
    他的淚水晃動在眼眶，終於流了下來。他伸出雙臂抱住我，說道：“對不起，如煙！我知道你恨我……請你不要說這種話刺激我……你原諒我，好不好？是我太傻了，受了別人的騙……”
    我的心像是揉成了一團，難受極了。誤會在這一刻澄清，他也已經受到了懲罰，可我為什麼還是心痛！？
    我用盡全力推開他，後退幾步，說道：“對不起嗎？嗬……不用了，冷如煙已經被你殺死了，對不起又有什麼用。”
    我望著他，突然想到了那件大事，轉身向山洞跑去。
    我竟然忘記提醒哥哥不要進山洞！天啊，如果出了什麼事，我的罪過就更大了！我已經害了一家人，如果哥哥再因為我的大意而遇害，我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內心的緊張再加上奔跑，我的心跳快極了，呼吸極度得不均勻。
    到了山洞門口，看到哥哥一個人站在那裏，正用巨大的力量轟擊山洞的門口。
    我的心放下了許多，還好他沒有進去。
    哥哥用的功力顯然不夠把山洞轟塌。我明白，他還放不下夏漠。是，也許事實上夏漠是背叛了他吧，但他不能做到絕情。
    “哥哥。”我輕聲說到。
    “如煙？”他吃了一驚，將我推到後邊，說道：“不是告訴你不要過來嗎？”
    “山洞裏機關重重，我怕你會進洞去。就讓我在這裏等著吧，哥哥。”
    哥哥看著我許久，歎了口氣，說道：“那好吧，你站遠一點。記住，千萬不能施法。”
    我點了點頭，向後退了幾步。這時，白劍英也跟了過來，站在我的身邊。
    “哼？白公子？你來做什麼？”我很不願意讓他繼續呆在這裏。我怕楊夜對他的恨意更甚於我和哥哥。
    “為親人報仇。”他嚴肅地說道。我看到他的眼睛，如同一汪清水般澄澈，卻彌漫著濃濃的恨意。
    “嗬……你不是已經手刃仇人了嗎？還來幹什麼？”
    “我……”他看著我，眉頭緊蹙，說道：“對不起……”然後，他就走向山洞門口去了。
    我剛要說什麼來阻止他，隻見山洞門口竄來一串黃色光，向二人打去。兩個人閃身躲開，退後好幾步。
    楊夜和夏漠從中飛出來。夏漠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冷酷地向我看過來。而她的手裏，緊握著楊夜黑色的皮包骨的手，劇烈地顫抖著。
    “冷如煙，我會要你生不如死！”她說著，起身向我飛了過來。同時，我看到楊夜用手裏的劍將被腐蝕了的手砍了下來，鮮血泉湧。哥哥也衝上去想要製服他。
    白劍英和夏漠打了起來，一邊打一邊說著：“白雨環，你竟然背叛白家！”
    夏漠沒有回答。我看著她，感覺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她似的。她的功夫無論相對於行悠還是雨環來說都要高出很多，白劍英似乎還不是她的對手。天哪！我竟然一直沒有發現過！
    我急中生智，喊道：“楊夜！你竟然自斷右手！”
    我看到，夏漠的動作一下遲鈍了下來，目光朝楊夜那裏看去，一臉的憂心和氣憤，淚水從冰冷的臉頰滑落。
    白劍英趁機對她肩上猛擊一掌，隨後點了她的穴道。夏漠便從半空中跌了下去，躺在地上，仍用憂傷的眼神望著楊夜，嘴唇微顫，是有話說不出的痛苦，淚水如泉水般湧出。
    我不覺為她感到痛苦，真想解開她的穴道。但我不能忘，是他們勾結起來害死了我的全家！
    我看向哥哥，看到他居然也比楊夜略遜一籌。真是太大的意外！楊夜竟然練就了如此高超的功力。
    白劍英將我推開，說道：“看著她！”隨後動手去幫哥哥。
    兩個人上手以後，楊夜隻用獨臂自然應接不暇了。這時，我焦急地看著他們，又不能幫忙，心中痛苦極了。
    這時，白劍英發出一掌，眼看就要中在楊夜身上，我的心情立刻興奮了起來。但這時，竟然聽到了一聲沉悶的響聲，便見到一道白光直衝白劍英而去。白光夾帶著巨大的功力，足以致人於死地。
    夏漠竟然自己衝開了穴道！天哪！
    哥哥此時卻沒有辦法顧及太多，白劍英也難以躲過去，眼看就要危及他的生命，我的心驟然收緊，失去了注意。
    “白劍揚英氣，江湖冷如煙，世間隻有愛最真！夢雨，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雲霧飄過，我和他互相注視著，迅速地跌落，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眼前是他的笑容，溫柔似水的笑容。
    竹屋裏，我的身上蓋著繡著大片流光溢彩的雲霧的被子，手中是那一方繡著兩隻蝴蝶的手帕，手帕上的蝴蝶翩翩舞動著，似真似幻……
    腦海一片混亂，無數個破碎的片段在我腦海中浮現，我不知道自己的思考有沒有過程，結果卻是我發出功力替白劍英擋了那一掌。
    霎時，一聲驚雷炸響在我的耳邊，暴雨傾盆而下。天空中瞬間烏雲密布，視野暗了下來，我的眼前一片昏暗，頭腦冷了下來。
    我呆住了，久久凝視著他。
    我還是動用了功力。雖然他毫不留情地對我下了手，但我還是不能看他有生命危險。
    夏漠的功力被擋了回去，哥哥一掌打在楊夜身上，楊夜躺在地上，鮮血混著雨水流去。夏漠口中呢喃著“夜”，掙紮著爬到楊夜身邊去。
    “我妹妹為了你動了功力了！你知道嗎，三天後她的臉就毀了！！”哥哥抓住白劍英大吼著，一把將他推開。
    白劍英看向我，目光中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震驚，不知是淚是雨，從他臉龐流下。
    我的嘴唇微微顫抖著，衝他露出一個微笑。
    我的思緒一片混亂，臉龐感到一種久未感受過的溫熱感覺，我用雙手捧住自己的頭，雙腿發軟，無力地蹲了下去，無法控製著痛哭起來……
    這時，我感到一雙手臂抱住了我，劇烈地顫抖著。
    “如煙……對不起……原諒我……”他連連說著，聲音如同來自天際，悲愴淒涼。
    很久，我的耳邊隻有雨聲和風聲，其他什麼也聽不到。
    突然，我的腦海清楚了，我明白，我不能這樣繼續下去。我推開白劍英，來到楊夜二人的身邊。我能感覺到一個蒼涼的目光注視著我，但我不能回頭……不能……
    “夜……夏漠……要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夏漠溫柔地望著楊夜，目光依然憂傷，她用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
    楊夜看著夏漠，伸出手撫摸夏漠的脖子，輕聲說到：“夏漠……你去死吧……”說完，他的手臂上伸出一把刀，在夏漠的脖子上深深劃下。
    哥哥緊緊瞪著楊夜，目光令人發指。但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背過了身子。
    脖子上深深地劃過一道，夏漠的目光依舊溫柔，隻是瞪大的眼睛裏多了一份驚異。
    “夜……為什麼……”
    “哼……我不能……讓任何女人……分享我對逍兒的愛……”
    “你還是忘不了她……原來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哈哈……”夏漠大笑起來，尖細的笑聲聽起來甚至讓人心痛，比憂傷更多了兩個字：絕望。
    直到笑聲停止了。夏漠的眼睛閉上了，紅唇劃出令人痛心的曲線，柳葉彎眉讓她依舊顯得美麗——但一切都毀在了楊夜的手上。
    是！一切啊！
    我再也控製不住，持劍向楊夜刺去。鮮紅的血從他的腹部流出，可那一刻他的眼神卻讓我震撼和痛苦。
    他用充滿憂傷的目光看著我，一副天真的模樣，嘴角微微一勾，帶出一個滄桑的笑。
    “逍兒……我為你殺了所有的仇人……你可以安息了……逍兒……我們永遠也不要分開……”
    那雙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這個因愛生恨，被恨意折磨到變態的人，倒下的這一刻，卻讓人心痛。當年姐姐的死，造成了今天所有的悲劇，造成了多少痛苦……
    楊夜，夏漠，希望你們能夠在地下懺悔，來生再洗刷一切罪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