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散去，留下歐陽兄妹、雲淺和韓陌衣。
    歐陽耀日為韓陌衣倒杯茶壓壓驚，“陌衣……你……”
    韓陌衣抬頭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我是寒水宮的人。”
    歐陽耀日點點頭，“我知道。那你為何還救我？”
    韓陌衣抿了抿唇，神色複雜，“我從小無父無母，是主上將我撿回去的。對我而言，無論別人眼中的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都是我最敬重的主上。”
    但她卻為了一個男人而背棄了她最敬重的主上。
    韓陌衣深吸一口氣，“主上把我帶回去時就說過，培養我隻是為了以後有作用。她給過我選擇的機會，我覺得能為她做點事情，就算下地獄也是甘願。”
    歐陽耀日蹙起眉，看著韓陌衣的眼神多了那麼一絲……憐愛。
    “因為我在年幼時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苟且活下來的，和其他人不一樣。可以說，我是外人。別的門人不是從出生在寒水宮，就是和宮主護法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而正因為這樣，我就更加努力，渴望得到主上的一絲青睞。”韓陌衣如今提起蕭豔櫻依舊是一臉崇拜。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挺身救我？蕭豔櫻說得對，像我這麼無用的人，死又有什麼關係？”歐陽耀日沒發現自己的話裏流露出多少對她的心疼。
    韓陌衣抬眼看著他，“你可知道，我的存在就是為了牽製未來的武林盟主？我不知道主上他們是為了什麼。但主上很肯定的告訴我，我在江湖上呆過，所以能夠應付爾虞我詐，也更像武林中人，不易被人識破。我隻是為了所謂的武林盟主而活著的一個傀儡。”
    就算現在武林盟主不是歐陽耀日，她一樣會做這些。
    “那個蕭豔櫻到底打什麼鬼主意？她是不拿人當人看嗎？”歐陽明月氣憤的拍案。
    韓陌衣倏地拔劍擱在她脖子上，“沒有人有資格說主上的壞話。”
    歐陽明月臉色一變，“我是在替你說話啊！”
    韓陌衣慢慢收回劍，“我根本不重要。總之，再也不要讓我聽到你說主上的壞話。”
    歐陽兄妹對視一眼，覺得她忠誠的不可置信。
    “寒水宮的人都如你這般忠誠麼？”雲淺淡淡的問。
    韓陌衣沉思片刻，“他們……不一樣。我對主上感恩的心情占很多。而他們似乎是，主上的親人一般。這，已經不是忠誠所能解釋的。”
    “你可知道寒水宮什麼事？”雲淺繼續問。
    韓陌衣苦笑著搖搖頭，“既然是注定要被留在江湖的，便不會讓我知道寒水宮太多事。我在寒水宮學武的日子也很短。其實寒水宮的武功，我也許根本沒學到過。我也從未見過主上動武。恐怕我的武功，連寒水宮打雜的都比不上。更別論對寒水宮的了解。”
    一個可有可無的傀儡，從一開始就不被人接受的工具。所以她也根本不知道蕭豔櫻和雲萱的關係。
    “蕭豔櫻這樣對你，你還對她死心踏地？”歐陽耀日不可思議的問。
    “主上對我很好。外人看起來，她或許很可怕。但對寒水宮裏的人，她真的好到讓你以為，她是你的親人。在這世上，我真的把她當成我唯一的親人。”就算她被瞞著很多事，就算她隻不過是個傀儡。
    “她早就料到，你終有一天會離開她。所以才讓你知道的那麼少。”雲淺笑了笑。
    韓陌衣苦惱的蹙眉，“我……”
    “無論什麼女子，終會動情。而動了情的女子，便不好控製。蕭豔櫻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放心把你放在江湖。”那麼軒兒呢？她是否也真的動過情？她也會為了一個情字而做出瘋狂的事麼？
    韓陌衣臉上浮現紅暈，“的確。我根本無法與寒水宮的人相比。他們，應該是怎樣都不會背叛主上的。”
    “陌衣。”歐陽耀日不禁握住她的手。
    韓陌衣歎了口氣，“耀日，你要小心。你這個武林盟主的位置，是主上挑的。”
    “什麼？”歐陽耀日這下子是真的驚呆了。
    “那日，我上台比武是主上吩咐的。被你打敗，也是主上吩咐的。”甚至可以說，那名叫啼鶯的女子，恐怕也是故意輸給她的。
    這讓歐陽耀日覺得麵子上過不去了。他這個武林盟主，竟然是靠女人給抬上去的。這未免太汙辱人了。
    “我不知道主上為何挑中你。她似乎也是後來才決定的。”像是……聽了某人的意見。
    雲淺垂眼一笑，是雲萱和蕭豔櫻說好的。
    可以說，雲萱有了蕭豔櫻這樣的後盾，她在江湖上根本就是呼風喚雨。為何，她還要這個武林盟主？似乎有什麼答案，正呼之欲出。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歐陽耀日有些緊張的問。
    韓陌衣搖頭，“我沒地方去。也沒有可以投靠的人。現在真的是孤苦伶仃了。”
    “那你就留下來。反正我們已經那麼熟了。要是你離開了，我們也會很舍不得你的。”歐陽耀日說這話的時候，帶些尷尬，帶些羞澀。
    韓陌衣看著他，“可以麼？”
    歐陽耀日拚命點頭，“當然可以。”
    “你不擔心……我從背後捅你一刀麼？”韓陌衣直勾勾盯著他看。
    “你不會的。”歐陽耀日當下否定。
    韓陌衣笑著低下頭，“謝謝你。耀日。”
    歐陽明月抿著唇，心想如果韓陌衣留下來，和她哥有些什麼，那麼哥就不能娶雲萱了。雲淺大哥和雲萱會不會……
    直接闖冰焰教的行為是行不通的。偏偏有人已經把主意打到雨微閣上去了。
    現下，尚存的門派團結起來向雨微閣出發。
    既然人人都說雨微閣是名門正派，聖女悲天憫人，那麼她們該不會推辭才是。
    “想起上次在雨微閣的經曆，我真覺得雨微閣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歐陽明月壓低聲音說。
    韓陌衣蹙眉，似乎是想到什麼。
    “陌衣，怎麼了？”歐陽耀日關切的問。
    “我記得，我初出江湖時，主上帶我去過那裏。隻是遠遠觀望，主上指著那個女子說，千萬不要惹上她。”韓陌衣始終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
    “你見過含羽羅軒？”歐陽耀日驚訝的問。
    韓陌衣遲疑的點點頭，“當時距離隨遠，但就一眼便能認得出，那個女子擁有一般人所沒有的氣勢。她用麵紗蒙麵，卻還是讓人覺得極美。”
    “會不會江湖傳言是假的。這個含羽羅軒並不美麗，甚至還醜的很？”歐陽明月一臉興奮的說。
    “去看看就知道了。”但她並不認為含羽羅軒會醜。她的一舉一動到現在都讓她覺得驚豔。
    浩浩蕩蕩的隊伍，自然比幾個人前行更加慢，況且他們對雨微閣的位置並不熟悉。
    來到萬星峰下，很多人已經麵露尷尬之色。
    這山……太高。
    難不成還真的要爬上去嗎？
    “我們上次來，不是有捷徑嗎？”歐陽明月疑惑的問。
    “沒辦法。那麼多人不可能一起進去。我們現在隻能直接上山。”雲淺淡淡的說。
    “啊？那不是要爬死人？”歐陽明月驚叫起來。
    “眾位來到我雨微閣，有何要事？”
    眾人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一位嬌小的女子，正笑容可掬的看著他們。
    “你是何人？”有人忍不住發問。
    “在下雨微閣左護法凰鸞。”凰鸞雙手背後，頗是調皮的一笑。看樣子就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
    “雨微閣的左護法竟然是一個小丫頭？”又有人懷疑的問。
    “若是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但是我可以說，我這個小丫頭，一隻手就可以把你打趴下。”凰鸞笑得得意洋洋。
    “口出狂言！”那人被輕易激怒，舉刀朝她砍去。
    凰鸞足見一點，便飛身而起，再一轉身，手指靈活點中那人背後的穴道，那人便軟軟癱倒。
    凰鸞搖了搖頭，“你們就這種貨色也敢到冰焰教撒野？沒有全軍覆沒也隻能說他們太仁慈了。”
    “你……”很多人被她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所激怒。
    “凰鸞，退下。”
    陡然間，天空撥雲見日，原本圍繞萬星峰的霧氣也慢慢散去。
    一個女子從天而降，然後浮在半空中，睨視眾生。
    凰鸞撇撇嘴，“是，聖女。”
    隻消一眼，便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遺世獨立一般的絕塵姿態。肌賽雪，發如墨。白衣紛飛，輕紗浩渺。
    美的不似屬於人間。
    現在知道，韓陌衣的描述毫不誇張，甚至說，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這個女子的美，遠遠無法用筆墨來形容。
    “眾位來我寒水宮，無非是為了冰焰教。”含羽羅軒微微一開口，聲音似和風細雨，溫軟的教人酥麻。
    見到這些人呆滯的模樣，含羽羅軒嘴邊劃開一個諷刺的笑，“你們不是為了冰焰教，而是為了魔哭劍，是麼？若是雨微閣將冰焰教剿滅，你們便可名正言順搜刮冰焰教的寶物，是麼？如今來，也不過是想借我雨微閣這把刀去殺冰焰教的人，是麼？請恕雨微閣招待不周，各位請回。”
    含羽羅軒一番話讓在場的無地自容，也有惱羞成怒的。
    “哇，這女人好厲害！”歐陽明月忍不住驚呼。
    “聖女說的的確有理。但冰焰教為非作歹，更擄了在下的母親和朋友。魔哭劍撇開不談，冰焰教這種邪派一定要誅滅的！”歐陽耀日發揮熱血精神，說的慷慨激昂。
    含羽羅軒輕聲一笑，“盟主好單純的心思。在場的如你所想有幾人？真為了正義的又有幾人？歐陽盟主，你該先學好如何辨別人心才是。”
    “聖女把人心想的未免太過……”歐陽耀日斟酌著用詞。
    “醜惡？世人皆貪，皆有欲。你摸著良心講，去冰焰教，難道不是為了自己母親和朋友？你的目的如此。他們不過是貪名或貪利。人心如此，又何必掩飾？”含羽羅軒波瀾不驚的眼眸直視歐陽耀日。
    歐陽耀日被她看的窘迫不堪，“但……冰焰教的確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魔歪道！”
    含羽羅軒抿唇一笑，“冰焰教不過是殺自己想殺的人，或是殺別人想殺的人。比起動刀子的人，那些存有害人之心的衣冠禽獸，又算什麼？”
    堂堂名門正派雨微閣的聖女，竟在為冰焰教辯解。
    “你這簡直是強詞奪理！”歐陽耀日根本無法反駁她的話。
    “難道在場的都沒殺過人麼？你們的殺的，就比冰焰教少麼？難道你們打著正義的旗號，就有了資格殺人。而冰焰教不與你們同流合汙，就該被冠上邪魔歪道的稱號？”含羽羅軒甚至不屑去看下麵的人。
    歐陽耀日徹底啞然。
    “就像雨微閣，就因從未殺過人，所以被奉為名門正派。現下我為冰焰教辯解，是否明日就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邪派？若武林正義如此，那恕在下無法苟同。我寧與冰焰教為伍。”含羽羅軒衣袖一動，霎時狂風大作。
    這話聽在眾人耳裏，字字鏗鏘有力，也字字震撼人心。
    “你這樣可是與整個武林為敵！”歐陽耀日鄭重道。
    “若雨微閣和冰焰教聯手，那在武林翻雲覆雨又有何難？難道盟主不該擔心武林的安危麼？你認定所謂的‘邪不勝正’？我敢說，隻我一人便能顛覆整個武林。”含羽羅軒的話不是在炫耀，隻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你……”歐陽耀日從含羽羅軒身上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甚至感覺到自己對她的畏懼。
    那股震懾力，那種壓迫感，仿佛麵前站著的，是一位至高無上的神袛。
    太可怕……
    “還是回去想想，如何保命吧。凰鸞，送客。”含羽羅軒一轉身，長發飛揚，白衣優雅的舞動，卻如勾魂的魔女一般令人震顫。
    凰鸞哈哈一笑，“各位還是走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是雨微閣的宗旨。若是你們當真不怕死，大可現在就把命留下。”
    樹倒猢猻散。當眾人知道雨微閣和歐陽耀日都靠不住時，自然散的比猴子還快。
    這讓歐陽耀日無比錯愕。
    “歐陽盟主，如何，看透人心了麼？”凰鸞調侃似的朝他一笑，背著手，足下用力，變飛身與霧氣化為一體。
    歐陽耀日的神情可謂恍惚之極，他在這一瞬間真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
    “耀日，你真的太單純了。”韓陌衣拍拍他的肩膀。
    歐陽耀日搖搖頭，覺得自己愚蠢之極。
    “沒關係。我相信你娘和雲萱都會好好的。”韓陌衣看不過他這樣消沉。
    “我沒事的。陌衣，這樣也好，讓我認清自己的愚蠢。”歐陽耀日頹廢的往回走。
    韓陌衣和歐陽明月連忙追上去安慰他。
    雲淺回頭望去。苦澀的笑溢滿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