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混賬女人……本姑娘……本姑娘跟你勢不兩立！
    ——薑姮
    ----------------------
    目送薑姮遠去，司徒青嵋斂起了笑容。
    “……大人。”
    隨著話音落下，一名白衣的老者緩步從隱秘的角落踱了出來。
    “大人……我該不該說實話？”
    老人伸出右手，輕拍司徒青嵋的肩膀：“阿梅，秘密不可能永遠藏住。”
    司徒青嵋閉上眼睛：“可是我怕……青蘿現在的狀況，夏江，還扯上魘城……一個不小心……”
    “她足夠強。”老人把目光轉向蘇州方向，“她不是你姐姐，阿梅，就算真的不得不離開自己心愛的人，她也一樣撐得住……何況，能被昔日的無淚城選為‘奉刀’，那個孩子也不會是輕易退縮的人。”
    “啊……”司徒青嵋扯扯嘴角，“是我太多慮了。”
    又輕輕拍拍後輩的肩，老人收回目光：“阿梅，不要怕。”
    司徒青嵋身子一晃。
    不要怕？
    自從姐姐因傷情而逝，她便怕了情之一字……
    怕傷心，所以不肯交心，怕重要的人傷心，所以想把她托付給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麵對情之一字，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或許……她在陰影中生活的日子已經太久了吧？
    睜開雙眼的司徒青嵋看向老者：“我明白了，大人。”
    老人滿意地點點頭，收回手，轉身離開。
    留下一句話。
    “比起‘大人’，我更希望你叫我師父……就像從前一樣。”
    司徒青嵋隻是看著老者離開。
    她雙臂輕震，層層疊疊的細絹流水樣展開，垂落在地。
    她是誰？她是司徒青嵋，千麵魔女，武林中的傳奇……她，怎麼可以有如此軟弱的時候？
    我想看到你幸福，如此而已。
    青蘿的手輕輕捉住男子的衣袖。
    “風……”
    風破睜開眼睛，低頭看著肩上被水洇濕一片，發絲上還滴著水的青蘿，擰起了眉。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仿佛看到少女眼中閃過小心翼翼的神色。
    “風……”
    “怎麼了？”少女受驚似的語氣和仿佛被薄霧籠住的雙目，讓風破不自覺地放柔了語氣。
    青蘿沒有回答，隻是把小小的綢傘舉高，為風破擋住了墜落的雨滴。
    ……阿蘿，我的阿蘿……
    我究竟該怎麼辦？
    我想要緊緊抱著你不放，卻猶豫膽怯……不敢伸出手。
    八月初五。
    揚州。
    季琅嬛看著薑姮皺眉深思，不知為何竟感到有些好笑。
    她到底在想什麼……司徒前輩，應該已經把事情經過都告訴她了吧，那她到底還在糾結些什麼？青蘿那件事情的真相有那麼不對勁嗎？為什麼他聽鏡月前輩說過之後完全沒有這種感覺？難道……司徒前輩有意說了什麼……什麼誤導她的話嗎？
    她臉上表情……這幾乎算得上痛苦了吧？
    薑姮當然在思考很值得思考的問題。
    她總覺得司徒青嵋的話裏有些什麼不對勁。
    神選兩族的傳說雖然她講的時候帶了些怨氣，但大部分應該不假，夏江家的血脈斷絕也是一定的，可是汐欏……為什麼每次想到汐欏家的血脈問題她就感到異樣？這應該還是很合理的解釋……來自於鮫人汐欏的血脈導致了天生的人偶體質所以被那個不知來頭的靈侵襲……
    啊，對了！那個靈！
    如果司徒青嵋對那個靈的態度是“除之而後快”，那麼，就算過去十三年她出於無法使用靈力的無奈不能動手，在知道自己“侍燈”身份之後也不該對此事完全不提，何況這次還是她薑姮主動去問的呢！按理說，若是因為拉不下麵子而不想求人，在對方主動來問並堅持要解決這問題的時候，她也該說點什麼吧！可是……
    完全沒有。
    關於青蘿體內的靈，司徒青嵋一個字也沒有提。
    她完全了解那個靈，並與之有什麼默契，或者，她根本沒想幫青蘿擺脫人偶的身份所以沒打算對付那家夥……後者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說，司徒青嵋是了解那個靈的咯？
    那個靈是什麼身份？竟然能讓她對血親外加徒兒的身體被操縱這種事情視而不見？！那個靈是來自迦蘭還是這裏？迦蘭……已經很多年沒有靈了，上古時期的諸靈也不太可能留到現在。
    這裏……這裏的靈麼……
    眯起眼睛，摸在下巴上的左手食指一彈，薑姮側側臉，專心思索“這裏”的什麼地方能夠有“靈”出現。
    海裏的那些——什麼傳說中的怪物妖魔——統統可以排除，那孩子從沒去過海邊，當然不會惹上它們，何況這裏有沒有那些東西都不知道呢……南疆嗎？也不對，十三年前她沒去過南疆，也沒有接觸過任何南疆來的怪異人物或者別的什麼東西……這樣看來其實範圍很小呢，不過就是她可能去過的地方而已。
    江南。
    重新判定了考慮的範圍，薑姮開始在腦中勾畫江南的地勢。
    ……或許，是洞庭湖？
    眼看薑姮臉色變來變去並幾度沉入思索，季琅嬛終於忍不住想要打斷了。
    這樣一直想下去，眉頭一直皺下去，你怎麼也是個女孩子，會長皺紋的……長皺紋的話，叫你“大嬸”的可能就不是特例了哦……
    目前情勢之下，提起青蘿風破或者跟蘇州有關的一切隻怕都會讓她陷入更深的思緒，那個秦薷的狀況恐怕也不能讓她輕鬆多少，那麼，與他們共同相關相識並不知近況可以拿出來提一句的……還真隻有一個人了吧。
    “也不知道……秋芷的情況怎麼樣了。”
    哦……那個白癡武林盟主林秋芷麼……
    慢著……不對……林，秋，芷？！
    季琅嬛可以對天發誓他隻是單純地想要引開話題，讓薑姮姑娘不要再苦苦思索他完全不清楚的、貌似很讓人苦惱的問題……他更可以發誓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薑姮在聽到這話之後的神情會變得那麼……那麼怪異。
    這句話到底引發了她的什麼聯想？困惑，茫然，驚醒……乃至於最後的暴怒……
    我真的，真的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
    暴怒的薑姮一掌拍在石桌上，砰然巨響過後她仰天長嘯。
    “司，徒，青，嵋！老娘跟你沒完——”
    季琅嬛驚得張開了嘴，魚一般空空張口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被驚動的花侍們紛紛轉臉探頭過來，瞪大眼睛看著花園裏對坐的兩人，在發現薑姮“暴怒所導致的神誌不清醒”的狀態後紛紛把目光轉向季琅嬛。
    不是我們說啊季師兄……剛剛貌似是你說過什麼之後她才發火的哎！你說什麼對我們家師父形象不利的話了嗎？
    就算師父看上的……呃，“徒婿”，不是你而是那個某人，你……也不能這樣做吧？
    敏感地發現自己已經對上眾人懷疑的目光，季琅嬛嘴角直抽。
    我是無辜的，我對天對地都可以發誓我的無辜！
    還有……能不能有個人告訴我，這個人到底是怎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