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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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保林做為蘇樺的偶像隻存在了兩年。
偶像崩塌的很快,從第二次看到張保林大手一揮之後,偶像便不存在了。蘇樺恨張保林,恨他大手一揮,口沫濺出兩尺,自己就開始了一種他完全不喜歡的生活。同樣的也恨張寬。張保林很難能見上,每天忙得都是大事,偶而在樓道上遇見,就是那張黑黑地透著強勢的光芒,無形中把蘇樺又壓低了幾分,怯怯地縮在樓角含糊地從嘴裏擠出一句‘叔叔好。’多少透著點敷衍的樣子。
而張寬卻具體的每天在他眼前晃。
從前的偶然碰麵,到現在的樓上樓下,有時候上學放學的路上不由自主的就成了一前一後。但總是張寬三五成群的一夥,逗逗這個,弄弄那個,搗得大孩小孩怨聲載道。而蘇樺總是形單影隻的一個,默默地跟在這群放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群後麵,貼著牆根子,生怕誰又過來笑著一張臉問他些什麼。雖然張寬不敢當著外人的麵欺負他,但在張寬的那個小圈子裏,是沒有這點忌諱的。
“小崽子。”
“小不點。”
總有東西不期而至的落到蘇樺的頭上,有時候是小石子兒,有時候是塊泥巴團兒,就蘇樺那種清高的不與他們苟同的模樣兒,張寬是樂得和他那些小兄弟耍著玩的。
但蘇樺對著張寬沒脾氣,蘇樺從來不是把感情灘在外麵的人,他放在心裏,慢慢的醞釀,逐漸的發酵,再緩緩地透出氣味來。
在蘇樺到了這個新家頭幾個月兒,蘇樺是有點自閉的。什麼人也不想見,怕別人問,蘇樺,你現在怎麼樣啊,蘇樺,還習慣吧,蘇樺今兒和你新媽媽去了哪兒,蘇樺真勇敢兒,蘇樺有什麼事就和你爸爸媽說啊-------
蘇樺不想聽到這些,那種透著很隨便的關心很有可能就讓他難受好一陣子,尤其那裏麵的詞,善意的讓蘇樺不得不陪上個笑臉。我很好,媽媽對我很好,爸爸也很好,我很習慣。這種話說的多了,似乎假的都成了真的了。
蘇樺不喜歡,可生活的這個圈子就這麼大,一個廠,就是一個大家庭,沒有陌生人,沒有外人,那些看著有點麵熟的似乎都成了長輩,什麼話都能放開了講。別人他能躲著走,可張寬不行,他就住樓上,一聲‘小崽子’,他就得跟在他屁股後麵,要不,他就得等著沒人的時候張寬的手腳衝上來。
蘇樺恨張寬,卻隻能和他來往。因為學校裏沒人不認識他,就是不認識的也會專門從門口路過,指指點點一番,再竊竊私語幾句,然後恍然大悟一臉同情地離開,從老師到同學每天都會用最溫柔的聲音和他說話,一點小錯也會被人們忽略不記,有的同學甚至開始送給他小文具什麼的,還有的會給他口袋裏塞吃的。
“蘇樺,你拿著吧。”
“蘇樺,你吃點吧。”
“蘇樺,周末春遊要帶吃的東西,我幫你帶吧。”
說的簡單,沒什麼深意,但這些都讓他氣憤不已,就像馮阿姨不願意把他原來的小床搬過來,非要給他布置一個全新的房子給他一樣。他知道,在他們的眼裏,蘇樺是可憐的。
而蘇樺什麼時候需要過可憐。以前在班上,他最幹淨,穿得最漂亮,都是他拿著媽媽從上海帶回來的精致的小東西等著別人羨慕,什麼時候全給倒過來了。他什麼都不想要,親情、恩情、友情所有他理解不了的東西他都不想要,因為他最看重的,永遠的失去了。
蘇樺會對他們笑,對老師、對同學,對他們的關心謙虛地笑著,拿著送來的東西害羞的笑著,但他卻不會主動地和他們說一句話。
隻有張寬不,他和過去一樣罵他,踢他,叫他小崽子,而自稱為大爺。
蘇樺第一次主動找張寬剛剛九歲,還就是為了彈琴的事,倒不是說真讓張寬去求張保林。而是想讓張寬陪他去買琴。
錢是蘇樺偶然發現的。
原來的老房子過完年後就要退回廠裏了,每天新媽媽會和蘇樺去那個房子裏整理東西。把一些能用的歸攏,不能用的扔掉。近十幾年的積累,沙發、櫥櫃,電器,還有牆上的照片、櫃子裏的衣物。這裏麵的東西,蘇樺哪一個也不舍得扔。但他不說,隻是看到新媽媽拿起一件東西就一臉希翼地看著她,他想讓她看出自己表情裏的內容。雖然蘇樺已經九歲了,而他們成為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也快半年了,可蘇樺還沒有養成和新媽媽提要求的習慣。
蘇樺很快失望了。東西畢竟是舊的,有著很多不能用的原因。當然,原因馮阿姨清楚,蘇樺不清楚,那些大人世界裏很多東西他不是很不明白。他看著馮阿姨拿出櫃子裏的衣服聞了聞,還把一件毛絨大衣拿出來仔細地驗看了一下一臉可惜地說,“沒人住的房子,東西壞的也就快。看這些衣服都黴了,樣式倒還是不錯的,留著穿不太好,捐出去也不太好,要不這些都賣了吧。”當時就澆息了蘇樺的一腔希望。
那件棕色的毛絨大衣,是媽媽過三十六歲生日時,爸爸用了整整兩個月的工資給媽媽的禮物。媽媽的本命年沒有平平安安的走完。蘇樺記得當地的風俗本命年一定要吃100個餃子,而爸爸不會做,做為上海人的媽媽更不會,那天爸爸說去街上買點回來,可媽媽賺街上的餃子太大了,100個怎麼能吃得了,再說,也太髒。他們沒有吃餃子,所以,媽媽沒有熬過去,還帶走了爸爸。
蘇樺抱著那件大衣站在櫃子前,小臉白白的,看著媽媽把裏麵的衣服都看了一遍,把一些看著很舊的打了個大包,放進櫃子裏,視線最後又落在了這件大衣上。
“快放下,蘇樺,我剛剛看裏麵有點生蟲了,別沾身上。”
蘇樺猶豫了一下,明明看著好好的,不知道這蟲是什麼樣子,但還是放下了。
當然他還是留住了一些東西。每天放學後,他會抓緊時間跑過來,收一點東西放在一個小紙箱子裏。媽媽在他過生日時織的黃色的毛衣,爸爸給他焊的小自行車、親手紮的風箏、還有他們一起出去玩時的照片,當然還有那張鋼琴的招貼畫,然後就在櫃子的最底層的抽屜裏,蘇樺看到了錢,裝在一個白色的信封裏的,厚厚的一撂。
他數了數,足有兩仟,然後他去找了張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