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楊柳弄春柔。
    女子壓抑的聲響，產婆沉穩的聲音交織成一片。嬰兒嘹亮的哭聲帶著其他人鬆口氣，門外緊張的男人略略鬆手，茶杯卡在僵硬的手骨裏。男人麵色深沉如水。轉身便走。
    誰是完人呢？煩躁的將手中書籍甩開。曹魏起身。
    女子身體仍舊虛弱，小心將嬰兒包裹在自己身邊，熟睡的小臉。出生半日。皮膚柔嫩光滑。小小的手腳，小小的呼吸。一個從自己體內分裂的生命。
    美好到不可方物。
    驕傲，矜持，與生俱來的優越感，青羅包裹。精致、美麗且任性的女人。母親的身份磨走了一些張狂。
    母憑子貴，子為母倚。
    在女人的眼裏，清清楚楚的寂寞無依。
    “好些了麼？”曹魏試圖讓冰冷的麵色看起來和藹些。可惜總不大如意。
    “承蒙將軍惦記。”嬰孩在母親懷裏乖順的吮奶。女人聲音裏透著淡淡的疲憊。
    四目相對，無話可說。
    徐氏微微低頭，想擺脫尷尬。張張嘴，終究無話可說。轉向別處。
    曹魏轉身。身後女子清冷的聲音。“恕妾身身子不便，不能遠送。”
    噙在嘴角的冷笑未曾消化。曹魏身體略略僵硬。飛快的略過女子一眼。
    四目相對。女子溫婉到死寂。
    李協蜷在床幃。四角流蘇墜地。
    人總是對弱小的生物毫無防備。李協現在時無害的。至少表麵上是。柔弱的身子在四月風中依舊需要嗬護。
    嫩芽初長。李瑾斜倚在錦幃。
    凸起的腹部應和臉上的甜美。
    蔻丹纖指，在小腹上輕觸。
    腹部的墜痛引起慌亂，氤出的血跡在錦被上印出鮮豔絢麗的花朵。
    彼時濃情。可曾當真。
    劇烈的疼痛迎接新的生命。生與死的銜接如此短暫。
    短暫到來不及悲痛。
    未帶淚痕的嘹亮哭聲，由高到低。從號哭到嗚咽，安靜……
    不比床上的人更安靜。
    沒有呼吸，沒有言語。
    刺目的紅印在白布上。一個生命的到來帶走另一個生命。那個溫柔美麗的妻子。不曾愛，卻不能失去。
    什麼都不會美滿的。
    馬匹在荒原上亂步行走，沒有方向，失去日夜。
    村郭蕭條。城對著夕陽道。
    木質的小屋，籬笆破損。夕陽裏人影被染成金色。
    微舊的布衫很幹淨，就像是林園這個人。
    “很久不見。”林園低下頭。
    “很久……不見……”李煥鬆開韁繩。單手扯過林園。策馬縱橫。
    馬蹄聲遠去，林園索瑟在李煥懷裏。臉色如常。瞳孔緊縮。泄露緊張。
    “別害怕。”李煥如毒蠱的聲音。“這樣……能忘掉很多東西。”
    驪駒在林間放縱。風過麵頰。空氣中隻餘暖風。
    五指抬起，應和夕陽。陽光從指縫露出。關節粗大，常年握兵的手。對著虛無的天空，不想放手。
    “林園，回來吧。”李煥趴在林園肩窩出，喃喃低語“很累。”抹不掉的哀傷。
    “真的很累……回來吧……我……太孤單。”低沉的聲音帶著祈求的味道。
    “李煥……”他的眼裏沒有退路。
    “林園……回來幫幫我。”李煥的痛苦清晰可見。
    “幫……”林園的語氣帶上嘲弄“再死一次麼……”
    李煥看著林園，半響，悶悶地“對不起……”
    “不是所有錯誤都有機會改正……”夕陽沉下，速度肉眼可見。
    “可以繞過這個錯誤麼”李煥的聲音少了生氣。“連李瑾都走了，我隻剩你了。”
    “最後一次……”十指緊扣“最後一次。”李煥的聲音。
    說不清是在安慰誰。
    馬蹄狂奔。
    白布遮掩。李煥小心將嬰兒抱起。這個延續的生命，承載了另一個人的離去。
    似乎無人對林園的到來有意義。
    天下紛爭，家國不幸。
    百事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