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
    夕陽西下，暮色霞光。
    一處靜謐的峽穀環繞在黛山綠水之間，左側的一泓深潭襯著遠處灰藍色的天幕顯得如詩如畫，畫卷中岸旁的綠茵草地上則躺了一位白衣的少年。
    少年的嘴裏叼著根小草，一麵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小小的腦袋和蹺起的腿一晃一晃地，嘴角的笑渦若隱若現——方才吃過的烤魚真是香啊……
    回想中，眼皮慵懶地撐起一半，望向空中如絮般的雲朵……那形狀正在幻化中……一隻、兩隻、四隻……口水差點兒沒流出來。
    這時遠處傳來了些微動靜，少年迷糊地聽見卻懶得理會，反正……肯定不會是師父啦，雖然自個兒偶爾——呃，師父說是經常——疏於練功被其責罰，不過他老人家今兒過了正午才下山去，這個時候再快的腳程也回不來啊，至於師兄麼，自己溜出來的時候他正在暖房擺弄著那些花花草草呢——雖然師兄屢次糾正過那些是“藥”——沒有幾個時辰斷不會出來的，呆會兒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去，不會有人發現啦，嘿嘿……
    想到這兒得意地笑出了聲，忽聽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請問——”，他懶洋洋地側過頭，一個模樣斯文的人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正朝這邊拱手作揖。
    咦，山下的人嗎？
    少年一躍而起，那個麵孔白淨的年輕人立時呆了呆——眼前的小孩兒不過十一、二歲的稚嫩模樣，一雙眼睛卻熠熠生輝，方才瞬間仿若閃過碧綠色的幽光，難道是自己看花了眼？
    “你是不是想去‘聽雨山莊’？”語音軟軟的帶著童聲，少年走近幾步，墨色的眼珠轉了幾轉朝那人上下打量，臉上笑吟吟的。
    “……是，是的。”對麵的人好象是被他太過於友善的態度驚嚇住，連說話都結巴起來。
    兩人站得很近，年輕人看著他清麗的眉目，細嫩的肌膚吹彈可破，暗想，這人倒不象住在鄉間的，長得竟比城裏那些小倌兒還俊。
    正想著卻被少年一把扯住，拽到不遠處的一塊岩石旁站定，還沒回過神，就見他用什麼東西徑自在石上歪歪斜斜地畫下了幾根線。
    “……？”
    “從這兒……拐過去……向左，走到這兒，哪，再往右，就到啦，明白了嗎？”少年一臉認真的表情。
    年輕人狐疑地看著那亂七八糟的塗鴉之作，額間升起幾道黑線，眼前忽地有微光一閃，他不經意地望一眼，立時愕然。
    少年手中權作畫筆的——竟然是一片黃澄澄的金葉子！
    此時一道男人的嗓音輕重適當地傳了過來，“墨玉——”音色低沉悅耳，兩人同時回頭。
    年輕人象是才想起什麼來似的急著往來時方向跑去，少年隻見湖畔參天綠影的密林中閃出一匹黑色的駿馬，其上端坐一人正驅馬緩緩朝這邊過來。
    那人一襲黑色衣衫，衣料在餘暉下閃耀著暗幽幽的光澤，外罩同色披風，唯腰間一條金色的束帶極為醒目，那人的臉……
    少年心想，怎麼和師父長得一樣呢？
    他長這麼大還從未下過山，師父說是因為自己先天體弱，必須過了十歲才得出去。師兄卻是常年背著藥箱往山下跑的，他每每纏著對方問東問西，一旦問起山下的人長什麼樣兒時，師兄就會說，反正長成咱們師父那樣的沒幾個，他疑惑地想了半天，道：“師父長得……象後山上的茶花。”春天的時候後山一片雪白的茶花開得熱鬧異常，他就喜歡睡在花從裏聞著花香入夢。
    師兄聞言清澈的眼裏帶著笑意，一麵摩挲著他軟軟的頭發道：“小雨要是永遠長不大就好了。”
    小雨努努嘴，師父的臉那麼白，頭發那麼黑，皮膚又那麼滑——這還是幾年前他撒嬌耍賴時在其臉上亂蹭得知的，師兄怎麼會說師父長得難看呢？
    馬上的男人黑色的眼睫微閃，朝這兒抬眼瞄了下，一麵聽年輕人說著話，然後淡淡地吩咐了句，那人跑了來道：“主……我家公子請小哥過去呢。”
    小雨眉頭一皺，山下的人就是怪怪的，哼……長得雖然和師父很象……聲音聽著也還行，可是那副斜眼瞅人冷冷的樣子實在是很……欠扁，看著就讓人火大。
    他慢騰騰晃了過去，男人道：“你帶路。”是命令式的語氣。
    “你怎麼這麼沒禮貌啊？”小雨嘀咕一句，“想問路就得象他那樣，”手指了指旁邊的年輕人——其人正作瞠目狀，“師……沒人教你有求於別人的時候就要這樣嗎？”少年有模有樣地比了個手勢。
    馬上之人皺眉冷然看著他，活象見了什麼怪物。
    下一刻卻一傾身撈起小雨的腰將他提了起來，“不帶？”
    少年氣到沒了聲音，怎麼會有這種野蠻人？一時眼睛都急紅了，蹬腿揮拳一陣咒罵，無奈對方是個成年人，腰間的手掌如鐵鉗般半分不為其力所動。
    就這樣憋了會兒，因氣息倒置，轉眼間他的臉就漲成紫紅色，眼睛猶自惡狠狠地看向那人毫不服軟。
    旁邊呆站著的年輕人此時囁嚅道：“他，還不懂事呢……”
    那人神色漸漸不耐，手上稍一鬆力正想放他下來，不料小雨趁機反轉上半身，張嘴一口咬在其手腕上，“嘭——”一聲，少年被直接甩在地上摔了個嘴啃泥，呲牙咧嘴間心下卻想著總算出了口惡氣。
    男人臉色微變，怒極反笑——玉色的腕上幾個深深的牙印隱有血絲，“你是屬狼的嗎？”語氣異常輕柔，接著披風一揚，旋身利落地下馬。
    幾步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正要爬起來的少年——對方眼睛瞪著他，騰騰的怒意如火似焰，忽而衣袖輕動，左手一揚，寒芒如雨般疾向男子飛來——全然忘了師父曾千叮萬囑，不可與莊外之人交手。
    即使距離很近，那人卻是不慌不忙地閃身騰挪，動作瀟灑飄逸，利物劃破空氣的嘶聲還沒過去，就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身子，左手食指夾住其中一枚雨滴形的暗器在他眼前晃了下，“看來你就是‘聽雨山莊’的人了。”話中聽不出什麼情緒。
    轉而淡淡一笑，麵如春花初綻，眼中卻如寒似冰，“今兒先給你個小小教訓。”話未完，對方修長的指就施力鉗住了他的下頜，還沒等少年反應過來，隻覺有樣東西塞進了嘴裏，他“唔”了一聲，其味苦澀惡得他正想吐出，男子一俯身堵住了他的嘴。
    “……！”
    一樣軟軟的東西將那藥丸推入了他的喉間直逼其咽了下去，鼻端聞得一陣清新的味道，小雨下意識地伸舌舔了舔——這樣口中的苦味才感覺淡了些，男子一震，差點兒沒站穩。
    兩人臉對臉地大眼瞪小眼。
    那人直起身喚道，“墨玉——”
    年輕人聞聲走過來半垂著頭背書般念道：“你方才吃下的是‘斷魂散’，此藥發作時四肢如蟻噬骨，如針刺體，若在一個時辰內不服解藥就會先聾後啞，繼而七竅流血——”
    “啊——”饒是再硬氣的少年，此時也不禁駭叫一聲，臉色發白，身體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