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池邊的時候，她有片刻的失神。
    滿滿一池水，在漂白粉的作用下顯出淡綠的顏色，隨著人們的活動而慢慢搖曳著。從那以後，已經將近有三年沒碰過了吧。
    同樣失神的是蘇毅帆。
    純黑色的泳衣下，皮膚很白，甚至近乎透明，看起來略微有些消瘦，可是身材很好。就那樣站在陽光裏，不帶一絲塵世的氣息，他就這麼看著她，如果可以，他想，他希望一直這樣，時間靜止，她略帶迷茫的站在他麵前，眼底冰冷隱去。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尹莫非，皺皺眉，向池邊走去。她不習慣這樣的凝視。
    “青青，我現在很害怕，那種在水裏漂浮什麼都抓不住的感覺讓我不知所措。這些年來我從不敢靠近它，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有恨過我，嚴爸爸和嚴媽媽說他們早就原諒我了，可是這些年來，我一閉上眼腦中縈繞著的就是你的影子，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你在想幫助我克服那種恐懼，可是總有一天要麵對，你說是嗎······”
    尹莫非深吸了口氣，眼睛慢慢閉上，然後跳了下去。
    腳底踩到的都是水，她觸不到地麵，那種不真實的感覺隨之襲來，像事先準備好的一樣，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狠狠給她一擊。
    她開始害怕起來。
    腦海中殘存的僅僅是一個個片段，分不清時間，隻是交疊在一起，直衝神經，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隻是拚命的撲打，卻抓不住任何東西。她的眼淚撲簌簌的湧了出來，和池水混在一起，然後湧入口鼻······
    一雙堅實的手臂將她拖了起來，然後慢慢帶向岸邊。靠在池邊休息。
    班裏的同學都被嚇壞了，此時團團圍過來，見到她沒事，才微微鬆了口氣。
    蘇毅帆看著靠在自己胸膛上慘白的臉，脖頸處淡藍的血管依稀可見。隻覺得頭腦一熱，心底泛出一陣陣悸動，隨著水波蕩漾開來······
    她再也沒下水。
    蘇毅帆就一直靜靜的坐在身邊，她不說話，他也不說。
    一直到了晚上，露天的遊泳池籠在一片暗淡的燈光中，人影攢動，依舊很熱鬧。然後是聚餐，剛才的小插曲早就被忘記在一邊，大家興奮地在路上談論著池裏的事，蘇毅帆陪著她走在人群最後。
    “剛才謝謝你。”尹莫非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沒事麼。其實我一直在旁邊······”
    話沒有說完就被鈴聲打斷。宇多田光的firstlove，淡淡的純淨的聲音，訴說著對初戀的懷念。
    “哥哥。”
    尹莫非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了出來。
    從上次見她已經有一個月了，現在什麼都穩定了下來，也不像剛開始那樣忙了。葉子穆將煙掐滅，就看到一個身影走了進來。頭發散在肩上，還有些微濕。周身似乎都散著一股水氣。
    “有沒有什麼想吃的？”看著葉子穆遞過來的菜單，尹莫非隻是輕輕搖搖頭，“隨便吧。”
    葉子穆也不爭辯什麼，迅速點了幾個。看服務員出去後才慢慢看了她一眼。
    “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什麼？”
    “比如說我不在的這四年裏，”他將頭伸過去，看著她的眼睛，“錯過了什麼。”
    溫熱的氣息徐徐噴在她臉上，卻明顯感覺她微微一僵。
    果然是發生了什麼！
    然而她卻又笑了，隻是那笑容並沒有蔓延到眼睛。
    “什麼都沒有，還是很普通的四年。哥，我有些想你······”
    聲音不大，卻擊中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部位。
    直到菜上齊，她沒有再說話，他們坐在那裏，仿佛很有默契地慢慢吃著，沒有交談，卻並不孤單。
    “你以前不是很愛吃筍嗎？怎麼沒見你動一下？”
    “早就不吃了。”
    葉子穆的笑暖暖的，“怎麼？吃膩了？”
    “誰知道呢，已經想不起來了。”
    可怕的沉默。
    似乎是感覺到了葉子穆迫人的視線，尹莫非很不自在的吸了口氣，然後移開凳子，徑自站在窗邊。夜色降臨，整個城市都被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憂傷之中，這樣的夜景，即便再繁華，也必是有著它的蒼涼，隻是有人看不到罷了。
    這裏離H大不遠，對麵樓下是一排店鋪，遠遠望去，林立成一種回憶。以前嚴青青曾指著那裏說，我以後才不要去給外企打什麼鳥工，就在那兒我要開一家店，就憑本小姐的藝術水準，保證生意紅火。
    尹莫非再度打量著其中的一家，二百多平方，分上下兩層，不久前剛剛空出來，她已經覬覦了很久。黃金地段，價格自然不菲。雖說花銷方麵自己從未在意過，可要是盤下來，再加上以後裝修，請設計師員工，卻也是很大的一筆。迫不得已，爺爺留下的錢是萬不想動的。盡管葉家一向視自己如己出，錢從來都不是問題，可畢竟是隔了一層。
    她笑笑，青青，你還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隻是瞬間的表情，卻被葉子穆捕捉了去。從回國，這是她第一次，不帶敷衍的笑。
    “怎麼，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
    不知不覺，葉子穆已經站在了身後，緩緩升起的聲音著實嚇了尹莫非一大跳。
    “沒什麼，隻是覺得夜景很漂亮。”
    葉子穆揚揚眉，嘴角是一抹耐人尋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