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
    這回，小四像往常一樣，手裏短著那個破舊的鐵飯盒，興衝衝地推開了古老滄桑的木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發黴的味道從屋子裏散發開來，過路的人紛紛捂住了口鼻，厭惡地剜了一眼門口的小四，緊接著，四散開來。
    習以為常的小四並沒有理會眾人世俗的眼光，而是在黑暗的小屋裏摸索著前進，心裏盤算著，用這一年賣廢品攢下的錢替吳奶奶買盞煤油燈，來照亮這間黑暗的屋子。
    “奶奶，奶奶……”
    小四沒有聽見平日裏吳奶奶熱情的回應，心裏湧上了一絲不安與著急，心下一急，不由提高了聲音的分貝。
    “咳咳咳……”
    黑暗的深處，傳來幾聲微弱的幹喘，在這詭秘的屋子裏回蕩了很久，縈繞著不曾褪去。
    小四急燎燎地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火柴盒，輕輕地搖了搖，聽見了火柴梗碰撞的聲音，心下一喜，忙一把拿出僅剩的幾根火柴。“茲”一聲，劃破了這黑色的幕布，微弱的光搖擺不定，好象是在殘破的天幕下迎著狂風暴雨的一杆脆弱的蘆葦，軟弱與無力。
    小四驚呼了一聲，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心情無法再平定下來，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以致多年後的午夜，夢回縈繞，小四都無法入眠。
    眼前的景象是他有生以來，他從未見過的。吳奶奶花白的頭發散落在地上，如一朵開敗的殘花，盛開在暗夜裏，召示著死亡的腳步的踏近，而她步滿皺紋的臉上一臉死灰，緊抿的嘴唇，骨子裏的疼痛折磨著她，不留情麵地。
    “奶奶……”
    早已哭成淚人的小四已經泣不成聲，一聲淒冽的叫喊引得外麵的人一陣心悸，卻不敢探進頭來看。無情的人。
    小四手中的鐵飯盒與地麵來了個“親密接觸”，小四卻沒有聽到碰撞的聲音。
    周遭的一切東西，仿佛都與小四隔絕開來，他的眼裏隻有吳奶奶。
    小四隻能聽到自己狂跳不已的心髒，無規律的律動著。疼痛像打開了匣，下了鎖，席卷著他脆弱的靈魂。
    剝奪了靈魂，小四沒有動，甚至連呼吸都遺忘了。
    時間如同靜止，久久，久久，小四才回過神來。伴隨著心的抽痛，小四一個箭步上前，跪在了吳奶奶的麵前。
    “奶奶，奶奶，你別走……”
    小四嘶啞的聲音回蕩在黑暗的小房間裏，久久不肯褪去，淚水化作空氣中的水霧，彌漫在微塵裏。
    生鏽的鐵飯盒靜靜地躺在地上，白花花的米飯散落一地。
    吳奶奶似乎想說些什麼，幹裂粗糙的手緊緊地抓著小四瘦弱的肩頭，沒有用力，小四卻覺得比自己家那頭老黃牛還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奶奶……”
    吳奶奶翕張的眼睛注視著小四，幽幽得歎息了聲，強忍著喉嚨的不適，刺耳的聲音，四散開來。
    “孩子別哭。”
    “奶奶，奶奶，你別走……”
    她輕輕地拭去小四的眼淚，用最後的一絲力氣，衝小四笑了笑。
    “小四，我沒有走，我隻是會去一個叫天堂的地方，那裏很美，很溫暖，沒有煩惱，沒有歧視，沒有冷漠，沒有世間的一切醜惡。”
    小四停止了哭泣。
    “奶奶，我也想去，想跟你一起去。”
    “你的生命還沒結束，孩子，好好的活下去吧。命運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小四還想說些什麼，肩頭上的手卻順著小四的肩膀滑了下來，生命之火還是無情地被死亡之神熄滅了。
    小四笑了，他告訴自己，奶奶去了天堂，那裏很美，很溫暖。因為，奶奶從來不對他撒謊。
    他抱著奶奶的屍體，窩在她的懷裏，冰涼的溫度並沒有讓他感到絲毫的不適，就像小時候一樣，還是那樣的溫暖。
    他做了一個夢，奶奶在天堂對著他笑。天堂比奶奶說的還要美，小四向著他跑去，但不論他跑得多快，天堂也總在他的前方，奶奶還是一如既往地對著她笑。
    他停下了追逐的腳步，想起了奶奶的話，望著前方的天堂，他悍悍地笑了。
    天堂，地獄的表麵。
    隻是小四不知道。
    直到那個明媚的夏天，他看到了心中向往的天堂，聽到了天堂的召喚，最後，大失所望。
    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吳奶奶的屍體被小四葬在了一個小山丘上，沒有人知道，因為沒有人去關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