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鳳凰誤——陀羅山(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1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誤認連兒是女孩子的柳非青的意識裏有一種不可逾越的東西,“男女授受不親,請自重?”應該這樣說嗎?但是,連兒單手支撐起身的樣子分明那麼痛苦艱難。
像做了什麼重大的決議一般,柳非青不再疑慮半分,下定決心後他倘然自若,將連兒抱起,“我會對你負責的。你指路,我。。。。。。送你去房間。”
負責?什麼意思?
缺少和人交流的經驗,連兒對世人所說的話大多不是很理解的。何況現下傷口熾烈的疼痛,身體虛軟無力,連話都不想說。隻管安靜靠著舒適的懷抱不做任何思考。
如果這時候柳非青不是太緊張的話,也許還能發現有關連兒真實性別的跡象。但他畢竟還隻是個對情事很青澀的毛頭小子,心思都用來壓製一些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更加刻意回避臂彎中的觸感。
這是一個天然的石洞經過打磨而成的。這裏的主人戚紅蓮眼裏容不下一點瑕疵,所以牆麵都非常平整。每個房間的形狀也非常規範。
本該漆黑的通道常年燈火通明。連兒的房間也是。這個他也才剛剛開始熟悉起來的地方無論如何都比不上幾個月前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有安全感。即使表麵上燈火驅逐了黑暗,但是有些東西在心裏卻是怎麼都揮之不去。
對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沒有概念,更加無從下手。
所以當連兒躺在自己的被窩裏,而柳非青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他本能的抓住了柳非青的衣袖。“你要去哪裏?你要走了?”在一般人眼裏他那閃爍著水光的眼睛分明是在說:不要丟下我。——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
不過還沒等柳非青張口,連兒就先發製人,極其霸道無理的命令道:“不準離開這裏!”
柳非青想:隻要我行得正,也不算壞了禮節。於是點頭,“我不離開就是了。”多少也有“反正沒人知道”豁出去的意思。
得到柳非青的承諾,連兒放開了手。但是眼睛卻一刻不停的鎖在靜立在床旁的柳非青身上,像怕他會溜掉。
“連兒,你身上有傷,要好好休息,快睡吧。”柳非青確實有再探洞穴的打算,在陌生的地方很多事情難以預測,速戰速決是唯一的上策。連兒是在阻擋他的行動以保護自己的同伴吧。
連兒怎麼會輕易對一個沒有好感的人妥協。眼睛依然堅毅的盯著柳非青。
“我不會走的,我答應一直不離開這裏,等你醒來為止。”在柳非青看來承諾就是承諾,是不可違背的。
連兒思忖了一下,眼睛傳來的沉重和酸楚令他妥協。“好。那你坐下,不準動!”連兒用眼神示意柳非青坐在床邊。柳非青的一再讓步很快讓連兒慣性一般得寸進尺理所當然。
柳非青表麵鎮定其實卻是如坐針氈。無論他表麵上看上去多麼少年老成,骨子裏畢竟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凡世新手。而連兒閉上眼睛後很安穩的睡著了。
柳非青的心緒也隨著連兒逐漸平穩的呼吸而穩定,不覺又一次為連兒擔心:這麼容易就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別人,連兒到底在想著什麼?平時也就罷了。以他的武功自保綽綽有餘。但是在受傷以及熟睡的這種脆弱時刻他卻沒有對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人防範到底。
柳非青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許多個時辰以後,連兒總算睡飽醒來。微微挪動了一下。柳非青也睜開雙眼。他飛快的環視了四周,沒有一絲異樣,便看向連兒。隻見醒來的連兒微眯著雙眼,迷蒙的眼睛在半睡半醒間做著痛苦的掙紮。像一隻迷糊的小動物惹人憐愛。
“!”意識到自己的無理,柳非青立刻移開視線。
連兒醒來後有一段時間才能找回意識,他好不容易聚焦到柳非青身上,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說道:“我餓了。”
“連兒,想吃什麼?”想到當下的情形,柳非青立刻換了說法:“這裏有可以吃的東西嗎?”
雖然之前找到了倉庫一樣的房間,但是這種危險的地方的東西,還是謹慎使用的好。
“水潭裏有魚,我想吃清蒸魚。”因為薛小蝶從來都隻吃烤魚,連兒也不懂庖廚之事,所以真的好想吃清香嫩滑的食物。
“我找不到水潭,你帶我去好嗎?”柳非青也想到外麵活動一下筋骨,在這白天黑夜都分不出來的地方久了終是不自在。
連兒想起身,但是肩膀的疼痛讓他不敢再有動作。“我不想動,會痛。你抱我吧。”柳非青的動作很穩,昨天被他抱過來時完全沒有給傷口造成負擔,連兒非常放心。
“正有此意。”柳非青小聲嘀咕了一句。
“?”連兒沒聽清,投以疑問的目光。
“這裏有很多毒蟲,如果不帶上你,我會很麻煩。”
“隻要呆上三天,那些蟲子就不會再靠近你了。剛來的時候,我也很怕。”
“為什麼三天就行?”少年強烈的探究心。
“不知道。小蝶姐姐說的。我也沒問。”連兒卻是相反,別人不說他就不過問,被動型。被柳非青問起他才終於有“下次記得問問小蝶姐姐,然後再告訴柳非青。”的想法。
柳非青想:可惜,我並不打算在這裏逗留三天那麼久。
柳非青抱著受傷的連兒,由連兒指路出了山洞,穿過一片長長的叢林,找到了連兒說的水潭。一路走來斑駁的晨曦軟軟的撒下,在青黃相間的草木裏光影相錯,鳥獸在這天地暢快嬉戲,非常安寧,比起岩洞裏真是一派祥和。
“就是這裏嗎?”
柳非青將連兒放在一塊幹淨的石頭上坐下,走到水潭邊,水潭不大,卻有深不見底之勢。
“你們都是怎麼捕魚的?我不太會潛水。”
連兒指著一塊巨大的石頭說道:“下麵有一根繩子連著一張網,你拉起來就能捕到魚了。”
柳非青走過去,果然看到一根四指粗的黑色麻繩壓在石頭下,一直延伸到水潭裏。大概是漁具。
他拉起延伸入水潭的一頭,水下漸漸顯露出一張網。不過可惜沒有撈起一條魚,因為網是破的。難怪那麼空落落的。
“網怎麼破了?小蝶姐姐說這網很結實的。”翹首以盼的連兒很是失望,也相當為難——現在要怎麼抓魚?
“看來隻能下水了。”
猶豫了一下,柳非青仔細觀察了周圍的動靜,才將佩劍自腰間取下遞給連兒。
“連兒,幫我拿著。”
連兒從柳非青手中接過,馬上將注意力轉移到那劍鞘上。那劍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隻是連兒從沒接觸過實體,自然稀奇。想著前一天與柳非青交手的時候看它在柳非青手裏那麼靈動,卻忘了它生生刺進自己血肉之軀那灼骨之痛。
柳非青走到水潭邊回頭看著專注賞玩著劍柄的連兒,光線輕輕籠罩著他,青黑的發絲包裹著他蒼白的小臉自頭頂筆直流瀉下來流入墨綠的一連片野草裏。
柳非青不得不防備,把佩劍交給他人無疑是一種賠上性命的賭博,將身後的弱點暴露給連兒也是一種試探。
連兒回望向柳非青,他移開視線跳進了水裏。
過了好一會兒,不見柳非青從水裏出來,連兒漸漸開始心慌。記得他說他不太會潛水的。那樣跳下去難道是上不來了?罪惡感爬上心頭:為了讓我吃到魚,害他丟了性命。早知道就不吃了。
連兒跑到水邊望著又冷又黑什麼都看不到的水麵,不知如何是好。
柳非青從小在山裏長大,隻在山莊附近一些河裏淌過水,他心想自己跳下水閉氣少頃也能抓個一兩條魚上來了。不過,大概是因為這裏長期設了網,魚兒都頗有警覺不太輕易靠近水麵,加上之前收網擾了水,魚都躲到深水裏。他潛到一定深度視野越來越小,下麵已經看不到任何事物,隻有像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他終於不再強求,慢慢開始提氣向著頭頂淺淺的光亮升騰起身軀。接近水麵的時候他依稀辨別出一個白色的倒影。於是柳非青慢慢從水裏探出腦袋。連兒正淚眼婆娑的注視著水麵,被突然冒出來的頭嚇了一嚇,抱著劍的手下意識收緊了些。見是柳非青又立即鬆了口氣。
柳非青飛快查視了四周,見連兒睫毛上沾染著隱約可見的淚珠長長吐出一口氣。
“怎麼抱著劍坐在水邊?”明知道連兒在擔心,柳非青反而戲謔道。
“你下去那麼久,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你不是說不會潛水嗎?”
“閉氣還是會的,不過這水好深,再下去點就真回不來了。可惜沒抓到魚。”
“算了,我不吃了。”連兒有點賭氣似地說道。也不知道是為著什麼。
連兒還有些心有餘悸。但是並沒有對柳非青表現熱絡。他放下劍走回石頭邊坐下。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寫在臉上,柳非青很容易就看出來是真的擔心自己。
柳非青從水裏出來,因為衣服濕透了,所以就近收集了很多幹樹枝和幹草,在水邊一片無草的岩石地麵上升起火,再折了幾根比較粗壯筆直的新鮮樹枝架在火堆旁烘烤衣物。
事先告訴連兒他要烤衣服,意思是讓他別過來。
掛在樹幹上的外袍正好在他們視線之間形成屏障。
其實柳非青隻是脫下外衣來烤,裏衣是穿著烤的。
柳非青也不是沒想過抓些山雞野兔,畢竟這才是他的長項,可畢竟在別人的後院兒是不好放肆的。
那網是薛小蝶割破的,林子裏也有些簡易的陷阱。林子裏升起的煙她也會發現。柳非青沒有遭遇伏擊是因為薛小蝶勢單力薄,就算她用陰的也毫無勝算。薛小蝶現在隻有在山洞裏藏好,等到她放出去的雕搬來援兵。
柳非青升火放煙也打算把躲在暗處的敵人引出來,隻有這樣才對他稍微有利。昨天見識過那岩洞的機關,不會再貿貿然去闖。
等了些時間還沒動靜,柳非青開始計較著自己的勝算。
衣服烤得差不多了,他抓起來穿上。這時連兒起身向水潭走過來,他站在水邊注視著水麵。柳非青也看過去,有幾尾魚在水下試探著往上浮動。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水麵漂浮著一粒粒細小的朱紅色果子,他抬起頭看著頭頂遮天蔽日之勢的枝葉,也許就是這些果實的出處。
他們靜立在水邊看著那些魚兒探出嘴迅速和著水吞了兩三粒又鑽進水裏。
看準時機,連兒袖中的絲紮進了水裏,沒等水麵漣漪泛開兩尾魚就跳躍出水麵在草地上掙紮彈跳。柳非青還沒來得及讚賞一番,連兒像脫力一般搖搖欲墜晃動著軟倒下來,柳非青靈敏的接住了他。
原本看起來恢複很多,現在又虛弱了。柳非青兩指搭上連兒的腕脈,心中疑竇頓生,他沒有探查到一絲真氣。莫非是學藝不精導致功力不能收放自如?還是說中了奇怪的毒?這種情況隻存在於江湖傳說,柳非青沒想過會讓自己遇上。
“我是不是生病了?”連兒見柳非青為他號脈,想到以往自己生病時婆婆也是像這樣診脈,然後為他煮藥。不知怎麼竟害怕起來。
“連兒以前也這樣病過嗎?”如果是練功造成的,那肯定不是一兩日的事。
“以前生病也隻是忽冷忽熱,睡一覺就沒事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就使不上力,隻是心慌。”連兒向來都有人照顧,身體情況自己從沒擔心過。現在沒有婆婆在身邊他自然不知如何是好。連兒將不安全部表現出來。因為婆婆每次都引誘他說出自己的症狀,方便對症下藥。要是他回答說:不知道。那柳非青可就頭大了。
柳非青這才驚覺事態的嚴重性。如果以前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還能歸結於連兒練武不精。但對於初發症狀來說,唯一的解釋就是——毒。
看到連兒一臉無措的不安表情,柳非青怨自己對這方麵懂得不多,果然是曆練太少,關鍵時刻還是派不上用場,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別擔心,你好好休息別再動內力,其他的事由我來做。”同時柳非青握著連兒的手。
“這樣就能好起來嗎?”連兒略帶焦急的尋求確認。
“嗯,沒事。你好好休息,什麼也別做,這樣就能恢複體力了。”麵對連兒因害怕而泛著淚光的琉璃色的眼神,為了讓他安心柳非青說了他自己都不確定的話。
不知是因柳非青的話語還是因柳非青緩緩自掌心傳給連兒的真氣起了作用,連兒很快將不安拋諸腦後。
以盡量輕鬆的方式,柳非青開始探聽關於連兒的一些事,以求能從中找到蛛絲馬跡。兩個人肩並肩手拉手——以這樣親密到引人遐想的姿態坐在樹蔭婆娑的水潭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