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
    雪跡在梵音樓住了幾日，將接下來的幾個月工作安排下去，日子過得倒也愜意。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日日隻食蜜餞飲蜂蜜，閑來
    無事便隨意撥弄幾曲，抑或喚來紫洺持棋對弈幾局。反倒是紫洺每日難得得閑。這落音閣的閣主，倒更似是紫洺。
    幾日後雪跡便要回帝都，紫洺本欲為他安排車馬，雪跡笑盈盈的搖手道：“不必不必，我剛好賞賞景、散散心，休要麻煩了。”
    雪跡搖搖晃晃的走在城外的官道上，一路賞玩，倒也並不覺得勞累。走了不久身後便有一人一騎趕過。馬是一匹灰白斑的劣馬，人是一個
    臃腫不堪的玄衣男子，擦身而過時雪跡瞥見他一臉的絡腮胡堪比夏日雜草，頰上的麻子如同雨後春筍。雪跡淺淺蹙眉，倒不是因那人形貌不堪
    ，而是因了那人不堪的易容術。
    沒錯，那人確實易了容。
    雪跡未曾想到，他竟與這個人如此有緣，進城之後再次遇見了他。
    絡腮胡正在滿大街的打聽千羽神醫的回天館在何處，雪跡上前笑吟吟道：“這位兄台，我帶你去回天館，可好？”
    絡腮胡的眼睛一亮，拚命點頭，連連道：“多謝多謝。”聽他口音，似是蜀中人氏。
    他的眼睛倒是不錯，清清透透，像兩汪清泉。雪跡心道。
    絡腮胡來尋千羽為他易容。
    千羽打量著他：“你可有白銀千兩？”
    絡腮胡一愣，搖頭。
    千羽攤了攤手，貌似無奈道：“那就沒辦法了，我的規矩不能破。千兩白銀，少一分也不可。”
    絡腮胡眼珠轉了一圈，隨手從衣襟中摸出一塊玉佩，上好的和田美玉，雕成雙魚形狀，雙魚相繞，碧波纏綿，端的是精致潤澤不可多得。
    他道：“我用這塊玉佩作抵。”
    千羽掃了一眼玉佩，嘖嘖歎了兩聲：“這塊玉佩市價四百二十七兩，還是差一點。”
    絡腮胡又伸手摸出一把折扇，象牙薄片作柄骨，柄骨上細細鏤刻著百卉圖，上好的雲羅錦麵上是聖手楚夢閣的牡丹圖。千羽眸子一亮，撫
    掌道：“不錯不錯，竟是楚夢閣的大作，可值一千六百三十兩。”絡腮胡嗬嗬笑了起來。“不過——”千羽話音一轉，“你這扇子被雨淋了，
    墨跡都已經模糊不清了，所以現在隻值五百五十九兩。”千羽身子靠在椅背上，搖頭道：“不夠不夠，還是不夠。”
    “你這人怎麼這般小氣刻薄，不就是差那麼幾兩銀子嗎？”絡腮胡氣道。
    “不是幾兩銀子，而是十四兩銀子。”千羽錙銖必較。
    雪跡一旁淺淺笑著：“千羽，莫要為難他了。”
    千羽立時道：“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我不為難他，剩下的你幫他付起。你看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收你銀子我也不好意思是不是？（雪跡
    ：你會不好意思？）所以呢，嗬嗬，你就把你的文房四寶——不，是文房五寶送給我吧，就是那汪伯立筆、犀紋李墨、澄心堂紙、歙州龍尾硯
    ，還有青釉雙魚筆洗。如何？”
    雪跡抿唇淺笑，清亮的眸子彎彎如月牙：“好呀，那文房五寶可值八百三十餘兩，扣除那十四兩，咱們算個交情價，你給我八百兩銀子就
    罷了。”
    “你狠。”千羽有氣無力的癱坐在椅上。
    雪跡好脾氣的笑著：“好了，那幾件東西我送你好了，快快給他易容罷。”
    千羽看向絡腮胡，皺眉搖頭：“你這也算易容？不過是貼個胡子畫個麻子而已，簡直侮辱了易容這個神聖高潔的名稱。”
    絡腮胡撇撇嘴，不屑道：“你以為你有多了不起？我這樣不也沒被他們認出來嗎？”
    千羽不理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裏人氏？”
    “這也要問？”絡腮胡一臉不可置信。
    “規矩、規矩，規矩懂不懂？”
    絡腮胡又撇嘴：“花滿樓，薊州人。”
    千羽笑，隻是他的笑卻甚是涼薄：“那好，我派人去薊州，查查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個人。”
    絡腮胡癟了癟嘴：“好了好了，告訴你，我叫唐寶寶，蜀中人。”
    “蜀中唐門？”
    唐寶寶一臉無奈：“是啊，蜀中唐門。”
    千羽拂袖而起：“恕我……”
    雪跡拉住他的衣袖，輕輕搖頭。千羽蹙眉看了他半晌：“罷了，我知道了。”他轉身，對唐寶寶道，“我為你易容。”
    唐寶寶撕下胡子，擦去臉上的胭脂點，將身上一層一層厚重的衣物脫下，現出本來麵貌，是個女子，眉清目秀，窈窕綽然，眉宇間卻是倔
    強非常。她道：“我要易容成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