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久好久，抬頭卻望見了熟悉的街道，我又回到了原點，什麼都沒有改變，心仍舊空空蕩蕩，沒有答案，更沒有人能告訴我什麼才是真正值得我追求的東西。
    從小到大，無論學業或是運動，對於我來說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長著張討人喜歡的臉，身邊也不缺主動交往的朋友。可是我並沒覺得那些是快樂，因為從沒有人真正在意過我的內心。
    上中學的第一天，教導主任直接替我報名參加航模設計大賽，“是內野教授的兒子的話那就一定沒有問題，這次比賽我們贏定了。”雖然我的確贏得了那次的比賽，卻也讓我從此遠離模型，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身為父親的兒子沒有想象的那麼值得高興。
    之後，我隔三差五就會被逼著參加各種活動，朋友圈子也是自發形成，大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聚在一起，甚至連升高中的意向書都是班導直接幫我寫的。
    進入碙佑之後，生活絲毫沒有改變，隻是有更多陌生的女生遞情書或是跑來班級門前告白。我常常很想知道，她們是如何喜歡一個根本什麼都不了解的人，就因為我是父親的兒子？因為我的相貌？還是因為大家都喜歡我？
    看著那些反反複複隨意闖進我生活裏的女孩，我真的很疲倦，但是我明白，我並沒有傷害她們的資格，因為我連自己究竟喜歡什麼、厭惡什麼都分不清楚。我隻能回以她們微笑，隻是沒有一個人讀懂過我笑容中的無奈。
    還要繼續嗎？這次是大學，校長親自談話，說要送我去東大，“內野紀，真不愧是內野佑二的兒子，依這次的模考成績來看，東大絕對沒有問題。我已經跟內野教授通過電話了，他也很高興呢。”
    “為什麼一定要去東大？”我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你是內野紀啊，是內野教授的兒子，是我們碙佑最優秀的學生，那麼好的成績當然要去一流的大學。”校長對我的問題竟是出乎意料的肯定，“還是說你想去國外深造？那倒也是個不錯的想法，你有什麼理想的學校沒有？”
    哈哈，太可笑了，原來內野紀的人生已經中是他人眼中理所當然的規劃，雖然我知道這些的規劃從來都是對自己是最好的安排。我沉默地搖搖頭，“我覺得你可以先去東大，適應了大學生活之後若真想去國外，憑你的實力到那時再申請也是易如反掌。要不你先考慮下想上什麼專業吧，還是準備繼承你父親了？”
    我還有選擇嗎？一直以來，我的存在不就是為了迎合身邊人的期望的嗎？東大，那個人人向往的象牙塔，應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被人憎恨著吧。
    模考過後的一個月，我再沒有去過學校，大概是我從不無故缺席的原因，老師對我的病假深信不疑。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剛才的小路上，多可笑，人生的軌跡似乎也像這樣被一早安排好了，也許像我這樣習慣了逆來順受的人根本不應該有什麼理想。
    “對不起，請問，這個地址應該怎麼走？”有點生硬的日語，但聲音卻十分好聽。我接過寫著地址的紙條：白秀陌523號，並不算很遠的地方。
    “這裏往前，第二個路口右轉，然後直走，大概十五分鍾的路程，沒記錯的話那旁邊應該有個小寺院。”我盡量放慢語速，總感覺這個女孩不是日本人。
    “謝謝你，終於得救了！”女孩的笑容如此天真，水汪汪的大眼睛沒有一絲雜質。
    “你剛才是在難過嗎？”略帶遲疑，“我有看見你似乎很痛苦地皺眉，雖然眼睛還在笑。”“沒，沒有…”居然被一個陌生人發現了我那樣的神情。
    “嗬嗬，你們日本的男孩子都這麼不坦率嗎？”犀利的話語卻感覺不出一絲嘲笑。“每個人都會有難過的時候，都有討厭的事情，就算情緒被人看到也沒什麼好羞恥的，即使哭也不是女孩子的特權啊！”
    “真的沒有，因為我根本分不清自己討厭什麼。”如果能辨清自己的想法，我應該就不會這麼困惑了。“那能不能告訴我，你之前站在那裏，心裏在想些什麼？”女孩很認真地看著我。
    “我，我應該隻是不想回到走過的地方。”無法躲避女孩的眼神，我含糊地說著。“哈哈，你明明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你討厭這個地方，或者說討厭這裏的生活了，那就去其他地方或者試試不同的生活。”
    “不同的生活？”心裏的某個地方微微震動，“恩，換個環境，我也是跟著父母離開了自己的家鄉來到這裏的，雖然開始有很多顧慮，也會很害怕，但是我現在還是很開心的，因為我相信嚐試過後總會發現些意外驚喜。”
    “但是，如果很多人都對你抱著期待呢？也許你的那些嚐試會讓別人不愉快。”這是我一直沒辦法拒絕安排的原因，比誰都清楚父母師長或者同學朋友，都是真心為我著想，雖然並不是我願意的方式。
    “可是不嚐試、不改變，你自己更不快樂不是嗎？那麼痛苦的表情，即使隻有一瞬間也讓我感覺到了你的不願意有多深刻。”從沒有人注意過我是否有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這個素未蒙麵的女孩竟捕捉到了我最真實的情感。
    “放心，如果你說的那些人都是真心對你好，自然會因為看到你快樂而快樂。你呀，還是想想怎麼先讓自己快樂，然後再考慮讓身邊的人快樂吧！”沒想到眼前這個子小小的女孩，就這樣一字一句說出了讓我恍然大悟的道理，如此簡單卻又深刻。
    大概是見我很久沒有回應，女孩收起了剛才那認真的表情，“哈哈，對不起，我說了好多廢話。你知道嗎？這個地址其實是我家啦，我連自己的家都找不到了，真好笑是不是？”
    “你第一次來日本？”毫無意識地被眼前這道身影所吸引，我隱約覺得自己的臉頰微燙，幸而頭發很長，遮住了眼睛。
    “恩，是啊，我從中國來的。你知道中國嗎？離日本不是很遠的。”我點頭微笑，“你的笑容很溫暖，如果是個心理醫生一定能醫好不少抑鬱症的病人，嗬嗬。”女孩開心地和我揮手告別，她應該永遠不會知道，那一刻我正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烙下這道倩影，因為我知道我的人生從此將要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