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上燈火渺渺，風曜暄的馬車停在了閃爍的燈火下。
    “二少爺，先找家客棧休息一宿吧。”坐在車前的風雲收住了手中的韁繩。撩起車簾，對車裏的風曜暄說道。
    風曜暄的一顆心還懸著，皺著眉道：“曜紫還沒找到，我怎麼能休息呢。”
    風蕭也一手拉開車簾，對著風曜暄道：“哪有在夜間駕車趕路的道理，說不定小姐也在某處休息。若是連夜趕路，少爺你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風家向來善待侍從家奴，這兩人和風曜暄說話也從來不客氣。在別人眼裏看來，就是風曜暄太慣著他們了，讓他們沒有一點奴才的樣子。
    然而風曜暄卻清楚，他的這兩個侍從，向來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為了他好。他也沒有道理去遷怒他們，隻歎了口氣，道：“好吧，你們也累了。我們先去找家客棧，明天一早再起身。”
    “是，少爺。”兩人齊聲道。
    晚風吹過，小鎮長街幾縷輕塵揚起，霧起塵揚，青燈伴月，迷離人眼。
    偶爾有一兩人走過長街，卻絲毫不能減輕這小鎮的寂寥。
    走了一條街，並沒有發現客棧，風蕭幹脆跳下了馬車，對風雲道：“你在這裏保護少爺，我去找客棧。”
    風雲道：“快去吧，少爺每到這個時候都要休息的，現在想必已經困了。”
    風曜暄聽著車外兩人的對話唇角微微揚了起來，對外麵的人說道：“留意一下從京城來的馬車。”
    風蕭應著，快速跑開了。
    稀疏而又微弱的光灑在街道，風蕭在道路兩旁尋找著客棧的招牌，卻久久沒有找到。
    一心護主的風蕭怨念起來，這年頭，客棧是不是太少了。
    眼神流轉間，突然看到前方拐角處有一家店麵裏正點著很亮的燈，說不定是客棧。風蕭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那似乎並不是客棧，而是一家醫館。匆匆朝裏麵瞄了眼，然後又繼續前行，尋找客棧。
    走了不到五步，風蕭發現不對，又退了回去。
    那醫館裏站著的男人好熟悉，好像在哪見過。正看著那男人，眼神忽然瞟到男人身邊坐著的女子。
    那……那不是小姐麼。
    “小姐！”風蕭衝了進去。
    風曜紫頭上正在纏紗布，臉上還掛著淚痕。忍著痛朝門口看去，一時情緒大爆發。
    “風蕭哥哥……”
    風蕭忙道：“小姐，說了多少次了，主仆有別，你就不要再叫奴才哥哥了。”
    “風蕭哥哥救我……”風曜紫不理會他的話，將眼睛轉向一旁已經愣住的李複言。
    風蕭抬眼惡狠狠地朝那個敢綁架小姐的人看去，卻又在轉瞬間將眼神的淩厲出去，換做平靜和祥和。
    “奴才見過李將軍。”風蕭的語氣不卑不亢。
    這下驚訝的就是風曜紫了。
    “你認識我？”李複言問道。
    “以前和少爺一起見過將軍的。”風蕭平靜地說道。
    李複言看了看風曜紫，又轉向風蕭：“你是風家的奴才？”
    風蕭點頭。
    李複言又看了眼風曜紫，然後轉向風蕭：“她是你們家小姐？”
    風蕭再次點頭。
    風曜紫看了看李複言，轉向風蕭：“他是將軍？”
    風蕭點頭。
    風曜紫又看了眼李複言，然後轉向風蕭：“他是李複言？”
    風蕭連續點頭。
    李複言用抱歉的眼神看著風曜紫，風曜紫用懼怕的眼神看著李複言。幾秒鍾後，風曜紫又開始放聲大哭。
    風曜暄在車上等了許久，還沒等到風蕭回來，心裏有些發慌。
    聽到前方似乎有人聲，趕忙拉開了車簾。
    然而，在拉開車簾的那一刻，傻了。
    去的是一個，回來的是三個。其中一個頭上還裹著層層的紗布，那副可憐模樣，真的是自己的妹妹風曜紫？
    風蕭背著他心愛的妹妹，那旁邊的人，怎麼好像是護國大將軍李複言？
    風曜暄嚴重懷疑自己產生錯覺了。伸出手按了按眼睛，再看，還是那樣沒錯。
    “二哥——”風曜紫從風蕭背上一跳下來，直接撲進了風曜暄懷裏。
    “小紫，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快說，二哥幫你收拾他！”風曜暄看著可憐的妹妹怒從心起。
    李複言在一旁成了雕像。
    “他！”風曜紫一手指向李複言，眼裏閃著淚光。
    風曜暄看向李複言，用恭敬的語氣道：“李將軍，您怎麼會在這裏？”
    “呃……誤會，這是誤會……”李複言尷尬地看向他們兄妹倆，很是無奈。
    “先上車再說。”風曜暄將風曜紫抱緊車內，然後下了車，迎李複言上去。
    李複言才剛剛進車內，風曜紫又大哭起來。
    “二哥……我不要跟這個壞人坐一起啊……”
    風曜暄吩咐了風雲風蕭駕車後，走進了車內，對李複言笑著道：“小紫被慣壞了，將軍不要和她計較。”
    風曜紫急道：“誰和誰計較啊！是他害我成這樣的！二哥，你讓大哥收拾他！”
    李複言尷尬地咳了一聲。
    風曜暄將頭湊到風曜紫耳邊小聲道：“大哥是他下屬。”
    下屬。
    大哥是他下屬。
    風曜紫不做聲了。在漆黑的車廂裏用惡狠狠地眼神殘殺著李複言。
    李複言大致說了事情的經過，既然是虛驚一場，風曜暄也沒必要去計較。最重要的是，這人不僅僅是護國大將軍，更是郇安王爺世子。他想計較也不敢哪。
    風聲寂，天地間一片迷迷蒙蒙。馬車還在月色下不停地前行。
    一直抱著風曜紫，風曜暄感覺有些熱。剛準備將已經睡著風曜紫放在一邊，隻聽她迷迷糊糊地說道：“好冷。”
    說著還縮了縮身子。
    風曜暄探手伸向風曜紫額頭，一陣滾燙。
    這燒，怕是有一半是嚇出來的。
    風曜紫的呼吸明顯地急促了起來，整個車廂內都能夠聽見她重重地喘息聲。
    “小紫……”風曜暄輕輕搖著她。
    天色已經亮了起來，李複言醒來看著風曜紫痛苦的模樣也慌了。忙問道：“她這是怎麼了？”
    風曜暄急著道：“小紫她心髒不好，隻要一感覺冷就會呼吸困難，若是持續冷一段時間便很有可能丟了性命。”
    這些年來，他一直小心著不讓她受凍。可這病還是免不了要犯。
    “我知道了！”李複言身子直起來，道：“昨天她哭了那麼久，身上肯定出了不少汗，所以受涼了。”
    風曜暄將手伸進風曜紫衣服裏，果然，衣服是一陣冰涼。而她的身子卻燙得可怕。
    “風雲風蕭，還有多久可以找到醫館？”風曜暄對著車外喊道。
    “還有很遠。”車外聲音傳來。
    “怎麼辦，小紫的病拖不了的。”風曜暄急得團團轉。
    風曜紫已經明顯地氣短，李複言過去拍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可是似乎不起任何作用，還是喘得厲害。
    “她這不是氣喘？”李複言問道。
    “不是。是心髒問題。”風曜暄按著她的心髒，心髒跳動得很厲害。
    “二哥……”風曜紫似乎醒了過來，渾身顫抖著抱著風曜暄：“好冷……為什麼……我全……全身……都……麻了……”
    車內氣氛一時緊張起來，李複言愣了一會兒，道：“我可以用內功來調理她的氣息。”
    風曜暄喜道：“那就太好了，多謝將軍了。”
    “沒事。這本來就是我害的。”
    說著，李複言扳過風曜紫的身子，讓她坐在自己前麵。
    風曜紫寧死不屈，又靠在了風曜暄身上，口齒不清地道：“不要……不要讓他……碰……碰我……”
    李複言低頭懺悔。
    “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任性……”
    風曜暄話未盡，風曜紫已經倒下了。似乎已經沒有了呼吸。
    李複言慌著扶起她，提起掌運向她的後背。
    一天後，曆經磨難的風曜紫回到了風府。
    李複言也進了風府負荊請罪。
    風任崇看著狼狽的女兒道：“闖蕩江湖回來啦？”
    風曜紫歪頭，不語。
    李複言忙道：“這實在是在下的過錯，不知道這是令女，多有得罪，還請風伯父多多包涵！”
    “將軍言過了！”風任崇對李複言笑道，“這哪能怨您，是小女不聽話，非得出去看什麼武林大會。”
    “令女很喜歡江湖啊！”李複言感慨。
    “哼！”風任崇斜瞥著風曜紫道，“以後再不能任她胡來了。”
    “爹你這什麼意思？”風曜紫叫道。
    風任崇用堅定地語氣道：“你以後給我好好待在家裏，哪裏都不許去！”
    風曜紫大吼：“憑什麼！又不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難道是我的錯？”風任崇也吼道，“看來我得趕快把你給嫁出去，不然我都不得安生了！”
    “你就知道趕快把我嫁出去！然後你就沒有負擔了對吧！我就是個一直隻會給你添亂的人。”風曜紫眼睛有些發紅，又繼續說道：“那好啊，你讓我走啊，我走了就再也沒有人給你添亂了！”
    李複言見勢不對，忙跑上去勸風任崇道：“她還隻是個孩子，您就不要計較了。”
    風曜紫絲毫不領情：“都是你的錯，你還好意思在這裏貓哭耗子！看我現在這樣你很高興是吧！”
    “我……”李複言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竟敢對將軍無禮！”風任崇火了，對著門外喊道：“來人，把小姐關進房裏，一個月不許出來！”
    “不出來就不出來！”風曜紫自己朝房間走去。
    “你以後都別想出門！”風任崇還在她身後喊道。
    李複言很是有些難堪了。
    他就這樣，讓一個本有著滿腔激情的少女變得空洞起來。
    自那以後，風曜紫變得沉默了。她不再吵著鬧著要出去闖江湖，也不再想盡一切辦法溜出去。
    她會很安靜地坐在房間裏，坐很久。
    這一坐，便是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