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人拖著晚斐，隱入了黑暗，急急的倒退了幾步，靠著牆停下了腳步
    “不要出聲！不然我殺了你！”
    耳邊陰狠的話語伴著沉重的喘息聲從頸後傳來，同時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晚斐立馬就覺得喘不過氣來了，還沒等他說完，就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手稍稍的鬆開了些，這一鬆緩也讓嚇得失魂落魄的晚斐找回了些理智：這裏地偏人稀，漆黑一片，想讓別人來救自己是沒門的了。同理，大聲喊救命的話被殺的可能性更高……
    “你聽著……”那人的語氣已不複剛才的強硬，似乎還夾雜著一絲疲憊，炙熱的呼吸噴在晚斐脖頸裏，混合著濃烈的……血氣，頓時讓晚斐渾身一震
    “你現在有兩條路走……要麼留在這裏做替死鬼要麼…要麼送我去西涼口！”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可手仍然牢牢的按住了晚斐，沒有絲毫的鬆懈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好像一切都與晚斐隔開，隻剩下男人的喘息和自己的心跳
    ……
    “好！我……我送你回家！”晚斐在最後的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心一狠，猛地抄起左手朝後麵掄去，後麵的人抵擋不及，低低的呻吟了一聲，速度極快的擒住了晚斐的手，
    論力道，自己重傷未愈哪是歹徒的對手，這一招半式，晚斐明顯已處於弱勢，可他哪肯這樣輕易罷手？強扭過身體，大約估摸了身後人的位置，一頭撞了過去
    ……
    身後人萬萬沒想到晚斐居然會使出這麼一招，一陣頭暈目眩之下本能的放開了手
    “混蛋…你！”男人咬牙切齒的對著晚斐吼到，窒息的黑洞中，晚斐能感受到對方冰冷的殺氣…而且這種感覺…正一步一步的朝著自己逼近！
    不！雙腿僵硬的向前挪去，深深淺淺如踩了棉花般無力…搖搖數步，對晚斐來說…卻是生與死的距離…
    “別想跑！”怒吼聲夾雜著風聲撲打過來，晚斐身子一顫，對方的手已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來不及閃躲，自己已被單手提起，雙腳也離開了地麵
    “放……放開……”晚斐拚命的拍打著，脖子裏覆上的一抹冰涼讓晚斐立馬閉了嘴。橫於自己頸間的利器閃著幽幽的寒光，似在嘲笑著自己的失敗與無能……
    “什麼人！？什麼人在裏麵？快出來！！”嘈雜的腳步聲從遠致近的奔來，卻沒有進巷子，一盞橘紅色的小燈晃晃悠悠的明媚在巷口，牆上隱隱爍爍的的映出了前來眾人的斑駁剪影
    整齊的軍裝，整齊的列隊以及整齊的朝著巷子深處的槍口
    此時的晚斐可以說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激動，絕處逢生的喜悅，讓晚斐情不自禁的往前跨了一步，可隨後頸間傳來的刺痛感，又把他拉回了無奈的現實之中，溫熱的液體隨著刀尖滑下，冰冷的肌膚立刻與滾燙交融，一滴一滴，冰冷的徹底……
    “別想耍小聰明…”身後一絲冷風拂過，那尖銳的疼痛感又加重了幾分
    “殺了你…我一個人逃…會容易許多的”懶散的語調已少了先前的憤怒，輕言軟語中甚至還帶著一絲安撫…可越來越清晰的痛楚讓晚斐猛的倒抽了口涼氣，嚐試著把已刺入肌膚的凶器推開了些，長時間的摩擦，已在頸間形成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傷口，稍一動作就疼的厲害，怕是再偏了幾公分…就會要了小命吧？
    “快出來！要不就開槍了！”晚斐知道這些人定是說到做到，而自己能不能走出這個巷子也是個問題…
    晚斐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平靜的瞟了一眼稍有鬆懈的寒光，又從容的望了望巷口黑洞洞的穴口…就義般的狠吸了一口氣，猛地扯開嗓子嚷道
    “嘿~你個倒黴孩子，弄的這麼臭…咋見人阿！？”邊說邊無人似的俯下身來擩了一把泥土抹在了臉上，後麵的人被晚斐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輕，手一顫，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隻得放開了手，又怕他耍花招，轉而把刀子抵住了晚斐的腰間，
    一刀下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掉
    “什麼人在裏麵！快給我滾出來！”巷口的嚴厲已轉為不耐煩的怒吼，晚斐知道已經不能再拖，順手又在臉上抹了兩下，朝著那如鬼魅般的亮光走去。、
    呈現在眾人眼前的的這個人，恐怕隻能用猥瑣二字來形容了……哈著腰，弓著背，渾身上下髒亂不堪，沾滿了黑黃色的泥巴或是別的什麼髒東西…那張笑的如菊花般開裂的嘴臉，盡是獻媚無恥之態，他還沒有開口，眾人已經皺起了眉頭
    “你…你…他媽到底是幹嘛的？”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走進了晚斐，一臉嫌惡的踹了他一腳
    眾人的反應晚斐早已是盡收心底，暗暗欣喜自己的這些犧牲沒有白費，調整了下有些麻木的臉部神經，重新鍍上了一臉驚慌，抬頭45度，朝著眼前人惡心做作的一咧嘴
    “回官老爺的話，小的……小的是運糞車的”
    晚斐盡量的讓自己的笑容燦爛到極點，同時也不忘配上躬腰點頭的醜態
    “裏麵幫忙的…是我兒子……那小子沒經驗，弄……弄了一身糞，我就打了他幾下……驚擾到各位官爺了，還望各位大人開恩，不要和小的一般見識啊！”說完，身子顫抖著，連連彎腰對著眾人賠不是
    晚斐小心翼翼的揣摩著自己的每一個字，生怕說錯什麼立馬就給斃了，如今九死一生，也不管什麼丟人不丟人了，隨著話語中刻意流露出的惶恐害怕的加深，晚斐的頭都快頂到膝蓋上去了
    晚斐沒有把頭抬起來，所以他看不到周圍眾人的表情：一幹人等都麵帶嘲諷的裂開著嘴角，有的甚至是鼓起了腮幫子，用手捂著嘴，憋得差點都背過氣去。
    晚斐能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個剛才狠狠踹了自己一腳的軍閥，猛的向後退了一大步，好像自己是瘟疫般可怕…。
    沒錯了！封建統治下的人們向來迷信，清理糞便（說的好聽了點……）這種卑賤且肮髒的工作，在以前就是“不淨”的代表，別說是以前，就算是在現代，看到糞車糞工也要繞路走吧……
    沒想到，自己無心插柳柳卻成蔭，原本隻是見招拆招，胡亂瞎編的荒唐話。卻讓眼下的危險有了轉機
    當下，晚斐毫不遲疑，一個前撲，順勢抱住了他的腿，皮靴冰冷的觸感讓晚斐不自覺的抖了抖手，神情也立刻從獻媚討好轉為了慌張求饒
    “求求官爺了，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小人吧！”晚斐差不多半個身子都撲在了那人身上，手更是死死的拽住不放，有了重心，晚斐開始擠鱷魚眼淚，還不忘順手把自己滿手的泥巴往人家褲管上蹭
    ……
    晚斐看不到此人的臉色在夜色中從白變紅從紅變紫，最後呈現出如彩虹般詭異的顏色，可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隨後而來踹在胸口的疼痛感，擁抱大地的那一刻，晚斐一臉癡像的朝著黑暗的天空輕輕的扯開了嘴角
    “你是什麼狗東西！！！大爺我也是你個垃圾碰的！！！”那人咆哮著，狠狠踹了晚斐一腳之後還覺得不解氣，過來又想補幾腳，可看到晚斐如一灘爛泥般卷縮在地的惡心樣，也就收了腿，隨手拉過槍口，對準了晚斐
    完了！晚斐心頭猛的一沉，閉上了眼睛
    ……
    “算了算了！！！老三你何必跟這種賤人一般見識呢！宜春院的小桃紅還等著我們哥幾個呢~”
    “是阿！三哥算了吧~不要讓人家姑娘等阿！！”
    “就是就是！！我可是好久沒見香香姑娘了阿！！”
    一派淫詞浪語，晚斐蜷起身子，想笑又不敢
    “恩。。老八你說的也是！小桃紅要緊阿！！”說完，附和著眾人淫蕩的笑了起來…笑夠了，叫老三的流氓還不忘再打罵晚斐一番，對著後背，又是一腳
    “爺我這次就饒了你個垃圾！！不要再讓我看見你！！！我們走！！”晚斐趴在地上，不敢動彈，怕自己一有動靜這家夥就改變了主意
    “快走快走~~倒黴死了！！碰到這麼個瘟神”
    “沒事~等下讓小桃紅好好給你去去邪~~”
    一行人漸行漸遠，直到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晚斐才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揉著早已麻木的雙腿齜牙咧嘴，一陣冷風襲來，更是讓渾身冷汗淋淋的晚斐猛地一震，不停的哆嗦起來
    昏暗的燈光懸在晚斐頭頂，映照著他慘無人色的臉，晚斐隻覺得心裏慌的厲害……
    晚斐第一次如此深刻的體會到了“恐懼”二字的含義；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觸碰到了死亡；第一次…。感受到了動蕩年代的陰暗；第一次……
    踉蹌著後退至牆角，無力的身體慢慢滑下，晚斐把頭埋在懷裏，如受驚的小鳥般不再願意動彈……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輕輕的腳步聲從巷子深處傳來，又在自己身邊停下，接著是衣衫與牆麵摩擦的聲音
    “哎！你……你是不是男人！膽子小成這樣？”身邊人搖了搖晚斐，見他不應，又狠狠的拍了他一下
    “是男人就別這個樣子了！我最討厭孬種了！！！”
    “你他媽才是孬種！！！你們全家都是孬種！”晚斐被最後一句話完完全全的激怒了，翻過了短暫的心理恐懼之後，晚斐已經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一個咬牙站了起來，憤恨便脫口而出
    “你……”男人炸雷般的跳了起來，一把抄起晚斐的衣領按在了牆上，晚斐一驚，本能的出手反擊，可當他看清眼前人的時候，伸向對方的手慢慢的停滯了下來。
    這個人的五官算不上精致，但卻剛柔並濟，氣質非凡…微挑的嘴角流露著一絲狠意卻難掩稚氣…那雙深潭般清幽的眸子正憤怒的盯著自己…可漸漸的這腔憤怒裏夾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最後用一種複雜的眼光來回的打量著自己…
    “怎麼是你？”男人鬆開了手，靠著牆坐下，語氣緩和了不少
    “你認識我？”晚斐被他問的一愣，放鬆了警惕，在他對麵坐下，一臉認真的看著男人
    “不認識！”男人直截了當的回答，別過頭去，不再看晚斐
    “是麼…”晚斐明顯有些失落，往邊上一靠在男人身邊坐了下來
    “你快走！”男人捅了捅晚斐，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那幫狗腿子會再找來的！”
    “為什麼？”晚斐低著頭不動，“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要…”
    “你知道什麼？！”男人猛地一吼，硬生生的打斷了晚斐的思維，
    “你知道老百姓現在過的是怎樣的日子麼？西單、百源那一帶在鬧饑荒！！而他們！！霸占宛平搜刮民脂民膏！！”可以聽到男人因為激動而加重的喘息，晚斐的心也一下子跌入了穀底
    “你不會明白的！！”男人抬頭看了晚斐一眼，眼裏滿是悲涼“朱門酒肉臭！你怎麼會明白呢！！”說完，起身往巷口走去
    “站住！！”男人最後一句話，更加確定了晚斐的想法“你認識我！”
    “我不認識你！！”男人頓了頓，繼續往前
    “剛才看到你！我就感覺…我在哪裏見過你！！你…你幹嘛不承認呢！？”晚斐衝到男人前麵，有點惱怒的對著他的眼睛，想在他冰冷的瞳孔中尋到答案
    男人明顯也有點火了，故技重施，再一次把毫無防備的晚斐撞在了牆上
    “別自以為是了！！！我不殺你，是不想添麻煩！！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說完，丟下了晚斐，跑出了巷子…
    晚斐隻覺得渾身的骨頭被震的生疼，也許是他出手太重，也許是自己已到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