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當時同窗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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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說你什麼?”許延冷著臉盯著她:“我不是你爹不是你媽,關鍵是,”他退後一步靠牆,讓其他人從通道過去,接著說:“我要說的,你哪點不清楚不明白?是我不明白你為啥這樣?還是那句話,有意思嗎?”
“沒意思,”秦可可別開臉,從包裏掏出盒女士香煙,抽出一支點燃,吸一口抱臂說:“可我樂意。”
“嗬,”許延單手叉著腰,右手失笑地撫上額角,轉頭瞄著她:“這是理由?我們還算朋友?”
“就是這理由,可笑吧?”秦可可笑出一聲鼻音,伸直手臂彈落煙灰,望著走道盡頭,淡淡說:“二十多年,我守規矩守膩了,守煩了,當正經人當得沒趣兒了,行嗎?”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像是忽然退到一個很黑很遠的地方,有一陣子沒說話,眼睛空空蒙蒙,好像什麼都沒看見。
許延睨著她,慢慢放緩了語氣:“我知道你家裏負擔重,從小就辛苦,可是……”
“你知道個屁!”秦可可突然手一揮,打斷他的話,轉手將煙頭扔進垃圾箱上的沙盆裏:“有那麼複雜嗎?說了我樂意,你懂不懂?”她不耐煩地說:“我老了,年紀見長,想放肆一回,就這麼簡單,犯得著去挖指導思想嗎?”
“嗬,你沒病吧?你老了,那我們算什麼?成精了?”許延不怒反笑:“再說,當壞女人,你是真覺得有趣?”
“當然,總幹好事多沒勁兒,這世上有趣的事兒,多半是壞事,”秦可可撇撇嘴:“人不為無聊之事,何以遣有崖之生。而且,比起那些天真純情的,寡淡無味的所謂好女人,壞女人有吸引力多了。”
“吸引力?”許延想起那些個形形色色的男人,啞然道:“吸引剛才那種七七八八的,你覺得值?”
“有啥值不值?又沒碰上最棒的,不過是玩玩,”秦可可翻眼瞟他,突然喪氣:“我他媽真笨,跟你費這口舌。”說罷背包一甩,反身朝包間走去。
“誰最棒?”許延蹙了眉,睨著她的背影:“沒碰上嗎?”
秦可可置若未聞,娉娉婷婷地轉過了拐角。
往日比著早,今天趕著晚,走進包房,除了秦可可,裏麵居然隻有丁瑉和封毅,夏紫菱那兩個本該最早的,現在都還沒到。丁瑉笑著站起來:“許延,在外麵鼓什麼勁兒呢,把我們秦女俠都給得罪了。”
丁瑉在臨市念無線電工程,不過混張文憑,這小子野生野長倒更結實了,個頭比高中那會兒又躥了不少,看起來越發英氣勃勃。但性子終究冷僻,也不是跟人合不來,就是死活到不了交心換命的份兒,所以有空總往回跑。
許延哂笑,他們這幾個,似乎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我哪兒敢得罪秦老佛爺,從來都是她高高在上,騎在咱們脖子上呼風喚雨。”說著上前擂了丁瑉肩膀一拳:“小子,又壯了哈。”
“當自己是神獸呢?我騎上就能呼風喚雨了?切,”秦可可不屑地站起身:“點菜吃飯了,餓得要胃穿孔。”隨即開了房門喊服務生進來。
幾人又瞎扯了一會兒,快上菜了夏紫菱跟李淺墨才匆匆趕到。李淺墨就是當年遊園會上派節目單那個長手長腳的高個子男孩,父親李進很會謀劃,跟許剛不一樣,前幾年不知通過什麼關係調來G市邊防總隊,還混了個中隊長當。
母親肖玉蘭也是個腦子精明的,起初在步行街弄了個攤位做個體,搞到本金後跟親戚合夥開了個健身俱樂部,原先的服裝生意也沒丟,市裏幾個旺區都有她開的門店,家裏的日子因而越過越紅火。
李淺墨一直對夏紫菱有意,幾年前得知她來G市後,追得比超能膠還緊巴,卻從不敢邀她回家玩兒。夏紫菱對此也沒表過態,兩人就這麼老同學好朋友不倫不類地處著。
“大哥、大姐們,嘿嘿,對不起哈,”李淺墨這兩年也油滑了,嘴皮子一動就成串往外溜:“路上塞車,讓大家久等了,抱歉抱歉。”
“抱歉就不必了,”秦可可搛著小碟裏的花生米拋進嘴裏,背著他倆眉毛都不動:“慣例哈,誰晚誰埋單。”
“行行,沒問題。”李淺墨笑嗬嗬地落座,問封毅:“封哥,二院挺忙的吧,上月都沒看見你。”
“嗬嗬,叫名字好了,都老同學了。”封毅笑笑:“怎麼樣,你那個店生意不錯吧?現在電腦更新換代特別快,你小子眼光不錯嘛。”
“嘿嘿,勉勉強強,這一行競爭大啊,”李淺墨自得地笑,他大學畢業後沒進單位,跟肖玉蘭合計著在電腦城一樓包了個鋪位,專門賣電腦也做維修,現在自己已經不用去看店,請了幾個人照看著,錢賺的特別輕鬆:“還是你們那工作穩妥逍遙。”話畢轉過許延這邊,笑著問:“許延馬上就畢業了吧?準備上哪兒高就啊。”
“高就?應該是高不成低不就吧,”許延頂不喜歡李淺墨說話的腔調,對方卻每次聚會都拉著他沒完沒了,無奈端起杯茶喝一口,自嘲地笑:“我專業對口的不外是融資機構,還能怎麼樣。”
“金融業是財神爺啊,誰都得找你們做靠山,”李淺墨笑道:“發展前景遠大啊,比其他行業強多了。”
“嘿嘿,等我當上行長那天,”許延隨意地笑:“大概就能瞻望這遠景了。”
“哈哈,”李淺墨應和地大笑:“指日可待,指日可待。”
這邊幾人隨便聊著,那頭兩個女的腦門都快拱到了一處,嘀嘀咕咕不知道談論什麼,時不時爆出一兩聲嬌笑,直到服務生上菜,才依依不舍地雙雙坐直分開。
席間邊吃邊聊,李淺墨提到最近股市行情,丁瑉問:“誒,許延,早幾年你不是對股票感興趣,怎麼現在沒聽你提?”
“開始賺了些,後來都貼回去了,”許延笑:“散戶都是為莊家作嫁,沒什麼意思,內幕消息來源又短缺,哪兒炒得過別人。”
“他也沒時間,”封毅吃口菜說:“炒股票不能隻看那幾條曲線,得去交易所感受多空氛圍,這樣才能把握市場方向。”
“是啊,那玩意兒不好搞,”李淺墨說:“我媽斷斷續續炒了好幾年,也就最近才回了本,還不如做點實業。”
“薛紅軍你們聽過嗎?”丁瑉邊吃邊問:“上次我爸媽跟他一起吃飯,那可是股市牛人,身家大得咱們都不敢想。”
“那怎麼會沒聽過,”李淺墨來了興致:“他那幾個徒弟都是呼風喚雨的主兒,誒,他還沒退隱嗎?”
“好像是不炒了,人家家底幾輩子都用不完,”丁瑉笑道:“那老頭子可會享受,據說早在郊區買了地,這兩年都養花弄草享清福呢。”
“你知道他住哪兒?”李淺墨眼睛發亮:“介紹我們認識認識?”
“我不知道,我爸媽也不知道,”丁瑉懵然抬頭:“上回忘了帶鑰匙,我去找我媽拿,打過個照麵,那老頭好像挺難打交道。怎麼?你想找他拜師?”
“是啊,誰不想啊?”李淺墨興奮不已:“能讓叔叔阿姨幫忙引薦一下嗎?我來請客。”
“恐怕不行,”丁瑉為難道:“上次據說是他女兒跟我爸生意上有來往,剛巧他去看女兒,就一道來了。我媽說那人很拽的,話都不多說。”
“那他女兒是誰?做什麼生意?”李淺墨盤根究底地追問:“為人怎麼樣?”
“呃,這個我真不知道……”丁瑉尷尬地停下筷子:“要不,我幫你問問再說。”
“先吃飯吧。”夏紫菱在一邊看不過眼,輕聲道。
“哦,好的好的,”李淺墨笑道:“那就麻煩你了丁瑉,有空幫我打聽打聽。”
“嗬嗬,好。”丁瑉應了,這話題便暫告一段落。
飯後服務員收了桌子,幾人坐到沙發上去喝茶聊天,秦可可和李淺墨都是咪霸,兩人起勁兒輪番糟蹋群眾耳膜。許延輕聲笑:“哥,你咋不去唱一首?”他自己不愛唱,這些年出來聚會,封毅也從不唱歌兒,不由攛掇道:“準能把這倆公鴨母鴨臊得再不敢搶麥。”
“哈,”封毅笑一聲,紮了塊梨片兒給他,附耳過來說:“唱歌兒我也退隱了,以後隻唱給親親老公聽。”
“呸。”許延臉上微紅,低罵一句,接過果片兒笑笑地吃進去,隻覺滿嘴甜潤馨香。
一曲唱罷,秦可可見夏紫菱坐在一側神遊太虛,過去推她:“紫菱,你也來一首,上回教我唱那個山歌兒,唱得真好,那麼漂亮的嗓子閑著多浪費啊。”
“唉,我不行,”夏紫菱臉紅地推辭:“那都是山裏人的小調兒,哪兒有音樂配著唱,現在的歌兒,我也不會呀。”
“菱菱不但歌兒唱得好聽,舞跳得更好,”許延想起那年遊園會上的《春雨》,微笑道:“我妹妹可是難得多才多藝又漂亮的姑娘。”
“所以顯得你更蠢。”秦可可一根刺頭紮過來,還為之前那事兒報複呢。
“誒,吃錯藥了你?”許延本就不爽她:“有話好好說,動不動就人身攻擊,別指望我跟你客氣啊。”
“怎麼著?想單挑還是群毆?”秦可可分毫不讓:“叫你老婆一塊兒上,老娘還沒怵過誰。”
“你……”許延還沒蹦起來,封毅趕緊摟住他的肩,笑對秦可可說:“我們哪兒敢呐,秦姐姐可是最高領導,怎麼能以下犯上呢?”說完立刻低下頭去,賠著笑小心哄勸懷裏那個炸毛兔。
李淺墨也圓場道:“紫菱,你就唱一首吧,我記得以前你在學校晚會上唱過……”他撓撓頭:“對了,是《紅紅的日子》,唱得真不錯,我給你找曲子。”
“真的?”秦可可也被分了心,興高采烈地塞個麥進她手裏:“你得唱哈,不然就是不給我麵子。”
音樂已經熱熱鬧鬧地響起來,夏紫菱隻得無奈張開嘴:
紅紅的年糕紅紅的棗
紅紅的燈籠紅紅的福字倒
紅紅的鞭炮噼哩啪啦響
嗩呐吹出紅紅的調
紅紅的對聯紅紅的轎
紅紅的蓋頭紅紅的喜字跳
紅紅的腰鼓咚嚨咚嚨敲
鑼聲掀起紅紅的潮
紅紅的糖葫蘆搖啊搖
紅紅的酒杯映紅了歡樂的眉梢
紅紅的太陽升起了
紅紅的日子喲越過越好
紅紅的燭花搖啊搖
紅紅的臉龐堆滿了甜蜜的歡笑
紅紅的太陽升起了
紅紅的日子喲越過越好……
那喜氣洋洋的歌謠,明媚亮麗的女聲,瞬間將許延拽回若幹年前那個溫情蕩漾的美滿院落,心像一台失靈的過山車,嗚咽哀鳴著快速墜向深穀。夏紫菱背對著這邊,側臉上,也早已綴滿了冰涼慘淡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