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階感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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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像被擰過麻花兒一樣酸,走起路來仿佛滿地都鋪著厚棉花,眼瞅著旁邊那混蛋一臉神清氣爽的饜足樣兒,許延越發忿忿不平,一路閉著嘴噤聲生悶氣兒,心中縱有諸多疑問,也憋著不搭話兒。
來到約好的餐廳,午飯已經變成晚飯,丁瑉笑著說:“靠,幸好聽了可可的,沒等你們倆騙子,不然非得餓成胃穿孔。”
“丁瑉不是我說你,”秦可可一臉恨鐵不成鋼,手裏的竹筷‘叮’一聲敲響碗沿兒:“許延剛接了夫人進門,幹柴碰烈火、小別勝新婚,隨便幹點啥不都比跟你打球有趣兒?怪你自己不識相,非去擾人好事兒,那不是活該被放飛機嗎?”
“原來如此啊!”丁瑉恍然大悟,茅塞頓開,趕緊拱手施禮:“小生謝過女俠點化。”
“嘿,那倒不必客氣。春風得意馬蹄疾,”秦可可見孺子可教,繼續循循善誘:“你瞧瞧許公子就知道了,今兒個眼泛桃花、眉凝春色,比之前那副癆病鬼的落魄樣兒,是不是麵目一新、天差地別?”
丁瑉憋著笑,細細端詳牙根兒抽疼的許延,點頭如搗蒜:“確實如此,前一段兒我還以為他營養不良,想讓他來我家加餐進補呢,沒想到一夕之間就改頭換麵,太神奇了!”
“切,你家那二兩飯,也好意思拿出來說。”秦可可撇嘴不屑,轉過臉來睨著兩人笑:“什麼補藥也比不上許夫人滋潤呐,對不對,許延?”
許延臉上紅綠交煎、眉毛抽搐,恨不得拿塊擦手毛巾塞住那死丫頭的嘴。旁邊那混蛋猶不知死活,跟著人不要臉地眉花眼笑,氣得許延一個沒忍住,提腳拚力就狠踹過去,立時疼得他殺豬似的嚎叫,抱腳瞪眼‘你你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我怎麼了?”許延手裏杯子往桌上一頓,凶神惡煞地回瞪過去:“你想說啥?!”
“沒,沒啥。”封毅趕緊放下腳,齜牙咧嘴揪條濕毛巾擦手,賠著笑忍氣吞聲:“我,我正好腳癢了。”
對麵兩人麵麵相覷,秦可可凝眉沉思半晌,打個響指,權威地總結:“許公子真是禦妻有術,佩服,佩服。”
“就是,”丁瑉又羨又嫉,滿臉期待,上身前傾扒著桌麵:“哥們兒,快過兩招來使使。”
封毅看許延就要炸毛,立刻招手叫服務生:“咱們先點菜吧,丁瑉,你手機買了嗎?”
“還沒呢,你不是也要買嗎?等你一塊兒呀。”丁瑉說:“正好可可下午要去做義工,我就陪她一塊兒去了。”
“你啥時候說要買手機的?我咋不知道?”許延滿腹狐疑,立時嗅出一股怪味兒,感情這仨人一直瞞著自己狼狽為奸?!
“上回來就說了啊,可能你忘了。”封毅一臉傻相,老老實實地正襟危坐。
“不是前兩天才說的嗎?”丁瑉快嘴說完,被秦可可一揪才發現漏了嘴:“呃……”
“是我讓丁瑉查你電話簿的,別冤枉了許夫人,”秦可可敢作敢當、直言不諱,生怕封毅回去受虐待:“這段兒看你要死不活,肯定被姓李的那一家折騰慘了,我們看著都挺擔心。”
“……”這兩個親疏不分的混球,許延有苦說不出,拉著臉悶頭吃菜,隻能怪自己交友不慎。
“我本來就打算等你們考完試來。”封毅溜他一眼,見秦可可還待再說,趕緊打岔:“快七點了,咱們先吃飯吧,一會兒還得去挑手機呢。”
秦可可胃口小,每樣菜挾了兩箸,喝上幾口湯就差不多了,見另外三人還在胡吃海喝,拿毛巾擦著手百無聊賴道:“對了,許延,你最近見到亦先生了嗎?”
許延喉嚨一鯁,差點沒嗆死,握住脖子噎得話都說不出來。這死野花哪壺不開就提哪壺,簡直是掃把星。
“慢點,慢點,”封毅趕緊拿杯茶遞到他嘴邊,拍著他的背皮笑肉不笑:“吃那麼急幹嘛,小心消化不良。”氣得許延鼻孔冒煙,搶過來猛灌一口,才總算順過氣去,對著一桌子菜霎時沒了胃口。
“又不是玻璃肚子,哪有那麼容易消化不良,”秦可可不看眼色,繼續追問道:“到底看見沒?聽說他那幅曆時N年的巨作就要完工了,十月底要去歐洲開畫展,國內看不到。許延,你幫忙問問吧,能不能讓我們提前欣賞下?”
“沒看見,”許延僵著臉,拿毛巾擦擦嘴:“我跟他又不熟,這怎麼好問。”
“不熟?”秦可可半信半疑:“我看他對你挺不錯呀,上次改裝修,你語氣那麼衝,他都和和氣氣……”
“和氣個屁!”許延忍無可忍,‘啪’一聲拍下筷子:“要問你自己去!”
“不問拉倒!”秦可可嚇了一跳,柳眉倒豎,嗓門立刻提了幾個調:“有病啊你?!”
“嗬嗬,《末日預言》是嗎?那幅作品據說耗時三年?”封毅笑著圓場:“延延發起火來我都不敢惹,這麼說亦先生個性應該很隨和啊。”
“你也知道《末日預言》?我還以為男生對這些不感興趣。”秦可可被勾起興致,丟開許延轉向封毅,讚不絕口道:“亦先生不但畫技精湛,人長得帥,而且極有品位,不看別的,光那輛Jaguar,本市有幾個人開啊。”
“你說他開什麼?Jaguar?”封毅收回筷子,凝眸道:“黑的?”
“是啊,”秦可可停住話頭:“怎麼啦?”
許延也疑惑地轉過臉去,封毅笑道:“沒,我也覺得Jaguar不錯,尤其是黑色。”隨即續上之前的話題:“超現實主義畫派,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特殊的社會環境中興起,那種反邏輯與理性的逆向藝術構思,不是空有畫技就能成就的。還需要豐富的人生閱曆和思想內涵。”他接著看向許延:“可可那麼想看,既然是鄰居,問問也無妨,多接觸接觸就熟了。”
許延搞不清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蹙眉別開臉不接話。秦可可說:“就是,他有病!”隨即一臉興奮催促道:“吃完就結賬吧,趁現在還早,咱們買完手機就去月亮灣,看看亦先生在不在,他晚上不是經常過去作畫的嗎?”
“是嗎?那好啊。”封毅當即招手叫來服務生,笑道:“剛才走得急,給你們帶的特產忘了拿,正好一起回去。”
四人上街逛到八點,三個男孩都淘到了滿意的手機,打了部車回到月亮灣,901的窗戶果然亮著燈。許延惴惴不安,本能抗拒著與張品成有關的一切,但門下那縷微光,卻似有無窮魔力,像根金燦燦的捆仙繩,瞬間結成天羅地網,兜頭兜腦地罩下來,勒得他頃刻呼吸不暢,擰開自己的房門就衝進去:“我要上廁所!”
封毅進來打開行李,將給二人帶的禮物翻出來。秦可可站在房間裏轉,不住催促:“許延,你快點啊,今天我媽下班早,我一會兒就得回家了。”
“行了!”許延坐在馬桶上煩躁異常,巴不得那死丫頭現在就滾蛋。
封毅等了會兒也過來敲門:“延延,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許延恨得磨牙,又不好發作,這才無可奈何出來,冷著臉走去隔壁敲門。
張品成竟然沒在,助手采兒開的門,換掉了那天驚世駭俗的裝扮,簡約的淡紫長裙,竟顯得婉媚嫻雅、明豔照人,淡淡說:“許先生,請問有事嗎?”
“張先生不在嗎?”許延鬆了口氣:“我的同學想來看他的新作,既然這樣,就不打擾了。”
“請進吧,張先生說隨時歡迎許先生過來,”采兒撇唇一笑,眼睛緩緩掃過四人,側身讓開道兒:“他馬上就到。”
“謝謝。”許延蹙著眉,渾身不爽利,避開封毅嘴角那抹笑,被秦可可推搡著往裏走。
沒有盡頭的寂寞公路,路邊停著輛廢置的褐色小車,碎裂的車窗上結滿了蛛網,赤色晚霞濃煙滾滾,業火般自天邊怒湧而來,燒得車皮炙手可熱,畫布都似要騰起焦煙,最引人注目的還不在這裏。
“怎麼做到的……”秦可可圍著畫架嘖嘖驚歎:“太神奇了!”
車邊倚著那位巧笑嫣然的高挑美女,光裸的足踝修長白皙,金色鬈發波浪般翻卷下來,十指纖纖搭著車門,淡墨色長裙隨風曼舞,裙下玲瓏浮凸的優美曲線,竟空如虛物,讓人霎時感覺那裙外的頭頭腳腳,全是臨時縫合的配件,合著唇邊那抹笑,極度突兀詭異。
封毅看了一眼掉開頭,環視室內其他完工的畫作,轉了圈來到窗邊長案前,上麵除了一部電話隻平攤著一本年曆。許延對畫沒興趣,也跟了過去,見他隨手翻動的月曆上,隔幾頁便閃過一隻手繪的烏鴉,靜立在日期旁窄小的方寸之間,鱗狀羽片漆黑如墨,收斂的雙翅蓄勢待發,似乎就要從紙麵上飛撲而出,不由倒退一步。
封毅放開台曆,伸手拉住他,溫聲道:“怎麼了?”
許延眉毛一蹙,正要答話,卻見他突然轉身向外,鬆開了自己的手。
“亦先生嗎?打擾了。”封毅臉上湧起一抹微笑,伸出手去:“我姓封,住隔壁。”
“你好,”張品成竟已站在兩人身後,狹長的眼睛黝黯無光,滑過兩人之間,笑道:“歡迎。封先生對繪畫有興趣?感覺如何?”
“嗬,聽可可說亦先生畫技精湛,所以跟了過來,”封毅笑道:“可惜沒有藝術天賦,覺得好看卻又說不清好在哪裏。”
兩人的手一觸即分,分明和顏悅色,軟語對答,卻讓許延驀地背心發寒,心髒劇跳,差點橫跨到兩人中間,卻又搞不懂究竟想擋住些什麼。
還好秦可可擠上前,及時接手了他的工作:“亦先生,聽說您的《末日預言》就要完工了,請問,”她嗓門發緊,語音熱切:“能讓我們欣賞一下嗎?您的畫展不在G市開,我們都不能親眼目睹。”
“那幅不在這裏,”張品成微微一笑,轉過身去:“有興趣的話,各位可以到我另一個畫室參觀。”
“真的嗎?太好了!”秦可可兩眼放光:“您另一個畫室在哪兒?我們什麼時候過去方便?”
“南風島,25號,”張品成溫和地說:“這個周末,我在那裏。”
“那,那先謝謝亦先生。”秦可可激動異常,像中了大獎,眼珠子都不帶轉:“我們周末一定過去。”
張品成微微點頭,許延拽了她一把:“我們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哦,好!”秦可可不好意思地笑,臨出門還謝個沒完。
許延出去開了自己家門,讓幾人進去,莫名轉臉回看隔壁,張品成竟還未回去,嘴角蕩著一縷含義莫名的笑,仿佛知道他定會看過來。那笑意有如淩厲的鞭梢,立時卡緊了他的喉管,未待他回過味兒來,就被封毅一把拽了進去。
許延心頭一慌,猛地抬起臉,封毅的眼睛亮如寒匕,微光一閃,輕輕關上門,回手撫上他的頭,溫暖的掌心滿是安慰,竟無絲毫嫉意,微笑著說:“去燒點水吧,可可他們應該渴了。”
“唉,還是許夫人好,以前我們來,每次都得自己帶水喝。”秦可可嬉笑道:“許延真好福氣,居然騙了個這麼極品的童養媳。”
“唉,飲水器都忘了買,”封毅苦笑道:“我得趕緊改正錯誤,不然被人掃地出門就慘了。”
“是嗎?那你正好爭取婚姻自由啊!”秦可可瘋鬧道:“包辦婚姻早就該取締了,我家三姐妹,個個貌美如花,你快淨身出戶,過來報道吧。”
“呃,”封毅沒見過這陣仗,臉色微窘:“就你一個還行,三個……我怕我吃不消啊。”
“哈哈封毅,”丁瑉爆笑:“這回體會到置身狼群的滋味了吧?”
清澈的自來水漸漸蓄滿水壺,聽著外間幾人輕鬆笑鬧,許延關上龍頭,拾起一邊的壺蓋慢慢扣上,盯著幽藍的火苗搖曳伸展,滿心憂慮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