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崢醒來已經是第二日清晨，柴房裏堪堪有些光亮，四周安靜地可怕，有鳥兒晨鳴的清脆聲音，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旁邊還是沈拂衣，她像一隻貓一樣縮成了一團，看起來無害又單純，可是當有手伸過去的時候，她就繃緊了神經，從腋下抽出雪亮的匕首，抵在陸雲崢的脖子上。
    臉上的嚴肅對上小孩的平靜，一瞬間沈拂衣收起了自己的匕首，打了一個哈欠，“怎麼了？”
    “你沒睡好，你幹什麼去了？”陸雲崢篤定地問。
    “晚上還能做什麼，自然是睡著了。”
    陸雲崢咂咂嘴巴，“我嚐到了高良薑的味道，《千金方》有言，高良薑用於治療卒心腹絞痛，兩脅支滿，煩悶不可忍：與牛蒡根、山藥、當歸等同用，有溫胃止嘔，散寒止痛效果。”
    沈拂衣困得不行，“那又如何？”
    “不如何，”小孩乖乖地跪坐著，“你睡吧，我守著你。”
    沈拂衣默了一下，此等人精人精的小孩真是世間少有，真不知道是哪家人才能培養出這麼一個絕品，還這般見微知著，如花似玉，可惜比小幾歲，倒是可以拐回去給沈十千當個童養夫。
    她剛想把這小娃的家底問問，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有人來了。”
    陸雲崢瞅了她一眼，乖乖移步到那片幹淨地不像話的地方盤坐著，沈拂衣把壓平的稻草攪了兩下，恢複了原樣，裝成良家女子溫和說話，“小書生呀，怎麼連句話都不說，人長了嘴巴就是為了說話的嘛，若是哪日你有話在心口難開，生生錯過了心愛的姑娘，從此孤單一生，哀愁一世，那就得不償失了。”。
    咣當一聲，門鎖打開，昨天關人的小個子走進來，他看沈拂衣還在跟陸雲崢搭話，呲呲一笑，“這位從京城來的公子哥，心高氣傲，怎麼會跟咱們這群匪徒小丫頭說話。妹妹，你還是別費勁了。”
    沈拂衣歎氣，“可是我閑的無聊，總是要找人說話驅驅煩悶的。難不成大哥你跟我聊聊？”她眨眨眼似是羞澀地低下頭，露出一截藕似的脖頸。
    陸雲崢皺起眉頭，就是不說話。
    “妹妹好氣魄，”小個子笑得嫵媚，搓搓手就往沈拂衣那邊去。“正好哥哥心裏寂寞，妹妹可要好好寬慰我。哥哥來了……”
    然後他就躺在那了。速度快的陸雲崢都驚訝。
    “美人計果然有效。”沈拂衣用了拉出一條繩子給小個子五花大綁起來，踢踢他的腳，撈出他的鑰匙。緊接著就對他上下其手，翻出一堆銀票碎銀子，還有密封的信。沈拂衣毫不客氣拆開來看，哦了一聲。
    “如何？”陸雲崢問。
    沈拂衣立馬把信給他看了，字跡潦草娟秀，看著像是個女子下筆的，信不長，隻是說魔教右使失聯一月，下落不明，要各地教眾速尋右使行蹤，報告給魔教長老梁昨。
    “原來這些都是魔教弟子。”陸雲崢把信複原交給沈拂衣，看著她把信又塞回那人的衣袖裏。魔教近年勢力大增，四位長老功力皆是上乘，更不用說魔教左使，研習了風雨門的獨步輕功雪上無痕，實力更是可怕。魔教右使突然失蹤，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又有人來了。”沈拂衣又道，“這群人，連離家出走都要管，實在閑得慌。”
    陸雲崢，“……你是離家出走的？”
    “對呀。”沈拂衣坦然地很，“家裏人要我嫁人，我就跑了。對了。”她一把抓住陸雲崢的手，脈脈含情地道，“小雲雲，看你一個小孩孤苦伶仃，沒點盤纏還要被劫財劫色，不如就跟我回家吧？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林林總總幾……幾千口人，養活你一個自然是沒問題的。怎麼樣？我會保護你的。”
    陸雲崢無語地看她。“拂衣是要把我當擋箭牌。”
    “不是，我家裏有個弟……阿不妹妹，長得可是貌美如花，沉魚落雁，正缺一個心儀的未婚夫婿，我看小雲就很合適，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拂衣家裏不是隻有一個哥哥嗎？”
    沈拂衣一愣，“是弟弟，你怎麼知道？”然後她反應過來，是昨天白日裏說過的，“其實我還有一個妹妹，唉……看你這個樣子一定是不相信我。我對你可是真心的，小雲不考慮考慮？”沈拂衣眨眨眼睛。
    陸雲崢一邊撫開沈拂衣的手，一邊後退兩步，溫和的臉上莫名帶了點無奈與認真。“若是拂衣，我考慮又何妨呢？”
    沈拂衣一愣，“你的意思是說，你看中了我，沒看中沈十千？”
    “……”陸雲崢也一愣，剛說個“我”字，沈拂衣插話，“唉，都是美人天生麗質難自棄，我不過是離家出走，居然還能招來個桃花骨朵，到底是我的臉太容易犯罪了，連你這樣的小娃娃都不放過。”
    陸雲崢無奈，“小生不過小拂衣三歲，不是小娃娃。”
    “可是你就比我小呀，看你對我盡心盡力，我今天就放你一馬。”她盈盈一笑，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柴就衝了過去。
    幾個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看到地上暈倒的小個子臉色一變，立馬高喊，呼朋喚友地叫來幫手，個個拿著大刀凶神惡煞地衝進來。
    陸雲崢心裏一怔，在沈拂衣上前的一瞬間拉著她，“別殺人。”
    “放心，不會讓小孩子看見血的。”沈拂衣笑了一下，立馬收了表情捏了一下陸雲崢的手，小聲道：“一會趁亂逃出去，我隨後就到。”
    “男子大丈夫怎麼可以臨陣脫逃，讓你一個弱女子留下應敵。”
    “我會武功，一個人還能跑掉，你先走，我脫身就去找你。”不等他回答，沈拂衣已經與來的人打成一團。
    陸雲崢在旁看了一會，發現沈拂衣武功不錯，雖然沒到一流高手之列，對付幾個毛賊倒是夠了。魔教弟子武功高低不齊，勝在配合默契，很快沈拂衣就落了下風。好在她動作敏捷，勉強可以應付。
    遠遠地，沈拂衣給了陸雲崢一個眼神。陸雲崢靜靜地站了一會，立刻出走，出門地一瞬間隻聽身後有人驚呼，“那小孩跑了，兄弟們趕緊追。”
    “追你個頭。”沈拂衣聞聲就是一腳，狠狠地往他頭上打了一下，這一擊不輕不重，打得人腦袋直犯暈乎。
    沈拂衣抱起一把木柴，往那群人身上一丟，力度不大，準頭卻夠了，這一下把所有人打趴下來了。
    “你，你。”大胡子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沒想到這個丫頭還有後招，指著沈拂衣直哆嗦，“小丫頭，你今天打傷的，知道我們都是誰嗎？”
    沈拂衣眉毛一挑，“魔教弟子？”誰也不知道她手上怎麼施力，一把抓住十幾步之外的大胡子帶倒在她腳邊，二話不說就是一拳，“魔教弟子是吧，誰讓你在官道上當土匪？劫富濟貧，還是腦子有病？你們主子是誰，叫他速來見我！什麼，我是誰？”沈拂衣又加了幾拳，“連你家右使都不認識了還敢問問是誰，吃老鼠肉吃多了吧？”
    大胡子哭地淚流滿麵，“右使大人？”
    03
    沈拂衣坐在根彎下來的竹子上，身後是密密層層的竹林，身前畏畏縮縮站著一群大漢，臉上都是青腫，都是一副小媳婦模樣，可憐的很。
    竹林外飛來一個藍衫青年，看著這個場麵頭疼地厲害，穿過汗氣熏天的漢子們，撲了過去，“右使，你讓屬下好找呀。”
    “找我做什麼？”沈拂衣晃晃一隻腳，打了個哈欠，“教裏不是有蘇霖和十千管著嗎？”
    萬長青差點給她跪下，就是這兩個人才不靠譜呀。“左使跟著風雨門門主去往花瓷鄉重建，教主跑去京城勾搭當朝公主，現如今魔教上下動蕩不安，全指望右使您來做主了。”
    沈拂衣默默地看著他，好像他說的不是“做主”而是“添堵”。“萬年青萬長老，你高看我了。想我沈拂衣不過是一個被武癡爹娘放養的劣童，我爹腦子隻有蘇霖和稱霸武林，我弟弟隻會勾搭小少爺回來相夫教子，什麼你說他喜歡女的，怎麼可能上次我還看見他去徽州逛的是小倌院呢——我自小就去刺客門學了不少武功，參加教中大大小小的任務，然後走後門當了魔教右使，過了兩年悠閑日子，好不容易看中一個資質上佳的小孩想招他當魔教長老。”沈拂衣無奈看天，完全沒看見萬長青一臉驚悚的神情。“我要不要找個地方去種田呢。”
    “右使，萬萬不可呀。”萬長青立馬給她跪下了，嚇得一群剛要站起來的大漢也一頭霧水跪下了，“右使乃是魔教的棟梁，教主的親妹，魔教的心尖尖，怎麼能解甲歸田呢，求右使三思而後行。”
    “……你們這些人呀，一個個說話沒新意。”沈拂衣跳下竹身，碗口粗的竹子立馬搖了回去直豎青天。她拍拍裙子，“下次再來找我，就讓桃雪過來，她說話可比你們好聽的多，打道回府。”
    “長青恭送右使。”萬長青行了一禮，抬起頭時，沈拂衣已經不見了。他鬆了口氣，回頭看這些聳拉著腦袋的棒槌，要不是桃白得到消息，急忙通知他，今天又會被沈拂衣給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