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冉又加了句“奶茶要配點心才好受用。”
    “一天吃不上兩粒米的人，還挑上了。”肖崇冷眼看他繼續表演。
    待奶茶，奶果，奶餅，牛肉幹，都上齊，葉冉揮手對部下道：“都先來嚐一嚐這草原的特產，也不枉大老遠來一趟。”
    “葉冉，要說便說，不說滾蛋。”肖崇終於發怒了。
    “唉呀，該尊稱你什麼呢，可汗，王，還是公主。息怒息怒。”葉冉好一副閑庭信步的模樣。
    肖崇已不想和他說話，抬腳欲走，被葉冉一把拉住：“借兵。”
    肖崇滿臉疑問，霎時又收斂了起來，可不能讓這隻狐狸看穿自己。又坐了回去，不再發話，單等葉冉自己言明。
    此刻，晨光穿透牛皮帳幕的縫隙，在羊毛氈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肖崇的牛皮靴碾過那些光斑，十二部首領突然而至，大帳內突覺逼仄。赤目族長老的銅鈴眼珠轉了轉，藏在貂皮袖中的匕首柄硌得腕骨生疼。
    ”可汗，灰狼部今年的貢馬少了兩成。”黑鷹族長突然發難，鑲金的門牙在牛油燈下泛著渾濁的黃光。
    肖崇指尖在鎏金扶手上輕叩，三長兩短的節奏讓帳內溫度驟降——這是師傅教她的，連叩擊的力度都分毫不差。”是少了兩成，”她突然綻開笑顏，眼底卻結著冰，”還是被赤目族的狼叼走了？”
    ”當啷”一聲，赤目族長袖中的匕首跌落在地。刀柄上灰狼部的圖騰在晨光中無所遁形，刀刃映出肖崇驟然冷厲的眼睛。她彎腰拾起匕首，刀身寒光裏忽然閃過葉冉身後塗二僵硬的身影。
    ”塗二爺，”肖崇的刀尖挑起一塊凝固的奶渣，”您說這算不算。。。物證？”
    立在陰影裏的塗二渾身一顫。這丫頭竟還記得他精通兵器鑒定的本事。
    銀碗在肖崇掌心轉出冷冽的光弧，碗底狼頭圖騰正對著葉冉蒼白的指尖。這是赤目族上月進獻的”誠意”，此刻碗中奶茶卻浮著層詭異的油花。
    ”你說過禮部侍郎死得蹊蹺。”肖崇突然用匕首柄敲了敲碗沿，奶沫頓時形成奇特的漩渦，”聽說咽氣前喊了聲“青葉“？”
    葉冉執銀簽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頓。青葉衛本是他親手培植的暗衛，如今倒成了太子手中的刀。帳外忽起一陣狂風，牛皮帳幕上的狼圖騰劇烈鼓蕩，像極了那夜禮部侍郎毒發抽搐的肚腹。
    ”這顆奶果。。。”葉冉的銀簽戳開果殼，露出裏麵青黑的籽粒，”產自靖國皇陵後的毒沼，三年才結一次果。”
    肖崇瞳孔微縮。她想起師傅藥典上的記載：此毒每咳一聲便深入一分，七日內必絕心脈。目光掠過葉冉袖口暗紅的血漬，忽然明白他為何總在咳嗽間隙屏住呼吸。
    ”叮——”葉冉的銀勺突然敲在碗沿，《折楊柳》的調子讓肖崇睫毛輕顫。這是端木季常吹的曲子，此刻卻成了密探接頭的暗號。奶沫在碗中凝結成星圖，正是魏賢當年教他們辨認的冬季星象。
    ”上月初七，工部尚書墜樓。”葉冉的勺尖挑起塊奶渣，任其落在案幾上排成箭簇，”當時他懷裏揣著軍械賬冊。”
    肖崇的指尖在虎皮扶手留下五道凹痕。她知道葉冉在等什麼——草原會盟的規矩，談兵事前需互贈刀箭。腰間匕首”錚”地釘入案幾，刀柄鑲嵌的藍寶石驟然大亮：”赤目族獻的禮，柄裏養著噬心蠱。”
    葉冉蒼白的臉上浮現笑意，從袖中滑出支點翠玉簪：”禮部侍郎臨終攥著的。”簪頭暗格彈開，露出寫滿數字的絹紙，”每逢月半的日子，太子都要密會“茶商“。”
    帳外風聲忽厲。肖崇的指尖撫過簪身纏枝紋，突然僵住——這哪裏是什麼纏枝，分明是端木季宮中特有的雙梅紋！
    ”二位的啞謎打夠了嗎？”黑鷹族長突然拍案而起，金牙在晨光中閃得刺眼。
    肖崇與葉冉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撞，刹那間交換了無數訊息。帳外傳來戰馬不安的嘶鳴，仿佛感應到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
    肖崇緩緩起身，腰間銀鈴隨步伐輕響。她踱步至黑鷹族長麵前，靴尖挑起地上的匕首，刀身在半空劃出雪亮弧光。
    ”族長既然著急。。。”她突然將匕首擲向帳柱，”不如先解釋下這個？”
    匕首深深釘入支撐帳幕的杉木柱，刀柄上灰狼圖騰竟滲出暗紅液體——是血！帳內頓時嘩然。赤目族長臉色煞白，踉蹌後退時撞翻了奶壺，乳白色液體在地上蜿蜒成蛇形。
    葉冉輕咳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方染血帕子：”巧了，昨日灰狼部送來的奶酒裏。。。”他抖開帕子，露出裏麵包裹的藍色晶粒，”也摻著這個。”
    肖崇頸間狼牙項鏈突然發燙。她認得這藍血砂！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玉簪上的雙梅紋，忽然觸到簪尾細微的凹凸！
    ”報！”帳外突然衝進個滿身是血的斥候，”赤目族營地發現。。。發現。。。”話未說完便栽倒在地，背上插著的箭羽赫然刻著靖國工部的標記。
    葉冉猛地站起，袖中滑出把短刃抵住赤目族長咽喉：”好一招借刀殺人。”他聲音輕得可怕，”先用我靖國的箭殺草原人，再嫁禍給。。。”
    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踏步聲。塗二掀簾一看，頓時變了臉色——三百赤目武士已包圍金帳，每人臂上都纏著青葉衛的綬帶！
    肖崇突然大笑，反手拔下鬢間玉簪擲向帳頂牛皮。”嗤啦”一聲，帳幕撕裂處露出整片藍天——和埋伏在四周的兩千狼騎！
    葉冉的咳嗽聲淹沒在驟起的喊殺聲中。忽然想起那年靖國之役，那個一心救嶽國公主的肖崇也是這樣不管不顧地衝在最前麵。
    箭雨破空時，葉冉袖中的藍血砂突然開始發燙。他望著肖崇頸間飛揚的狼牙項鏈，恍惚看見鏈墜最長的獠牙上，”魏”字的朱砂正在朝陽下熠熠生輝。
    塗二的刀鋒在赤目族長咽喉前穩穩停住，一滴冷汗順著族長布滿皺紋的額頭滑落。
    ”二爺的刀法倒是精進了。”肖崇斜倚在虎皮座上，指尖把玩著一枚青銅箭頭，”就是心太軟。”
    葉冉掩袖輕咳，唇邊卻帶著笑：”塗二跟著我這些年，就學會了對叛徒手下留情。”他忽然從袖中抖出個皮囊，倒出十幾枚帶血的青銅紐扣，”赤目族的勇士們，可認得自家親衛隊的衣扣？”
    帳外突然傳來整齊的卸甲聲。三百赤目武士麵麵相覷——他們臂上的青葉綬帶竟開始滲出藍色液體，染得皮甲一片狼藉。
    ”嘖，偷來的綬帶也敢用。”肖崇吹了聲呼哨，烏騅馬揚蹄踏碎地上的奶壺，”塗二爺，給他們看看正品。”
    塗二憨厚一笑，突然撕開外袍。裏襯上赫然縫著真正的青葉衛綬帶，金線繡的葉脈在陽光下流轉生輝。
    葉冉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藍色血沫。肖崇箭步上前，狼牙項鏈突然崩斷，最長的獠牙刺入葉冉掌心。
    ”你！”葉冉瞪大眼睛——狼王齒竟能解百毒！
    肖崇俯身拾起染血的青銅紐扣，在族長驚恐的目光中輕聲道：”現在，我們能好好談談。。。誰才是叛徒了？”
    赤目族長的瞳孔在火光中縮成針尖大小。他癱坐在翻倒的案幾旁，看著那些藍色液體從”青葉綬帶”裏滲出，像活物般在羊毛氈上蜿蜒爬行。酸腐氣味瞬間充滿金帳，幾個赤目武士開始瘋狂抓撓手臂——那些綬帶正像毒蛇般勒進皮肉，每道金線都泛著詭異的藍光。
    ”噬骨絲。”肖崇用匕首挑起一根細如發絲的藍線，線頭在空氣中詭異地扭動，”泡過藍血砂的雪山蛛絲，遇血則噬。”她突然甩手將絲線拋向族長，老頭驚叫著翻滾躲避，撞翻了身後的青銅燈樹。
    葉冉掩袖輕咳，從懷中取出個琉璃瓶。瓶中無色液體潑在族長袖口，錦緞頓時如沸水般翻騰起來，漸漸顯露出密密麻麻的字跡——正是與靖國太子的密信往來！
    ”不可能！”族長撕扯著衣袖，山羊胡不住顫抖，”這些信明明用。。。”他突然僵住，驚恐地望向葉冉手中晃動的玉牌。
    那是塊血玉製成的族長信物，本該隨上任族長葬入狼腹。玉牌背麵刻著的狼頭缺了隻耳朵——正是八年前赤目族內亂時，被肖崇師傅一箭射殘的。
    帳外突然傳來鐵鏈聲響。兩名狼騎押著個披頭散發的青年進來，那人腳踝上的奴隸烙印赫然是灰狼部的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