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季的玄鐵護腕在案幾上砸出火星。當他展開那幅染血的羊皮地圖時，帳內溫度仿佛驟降十度。諸將看見年輕帝王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地圖右下角的玉璽印，是先帝賜給他二十歲生辰的私印。”查。”端木季的聲音很輕，鎏金匕首卻將案幾劈開一道三寸深的裂痕，”三日內，朕要知道這印是誰拓的。”馮懿單膝跪地時，鎧甲縫隙裏掉出幾粒藍色晶體——正是洞穴裏那種詭異粉末。蘇衍的麈尾突然掃過這些晶體，白玉柄上立刻出現腐蝕的痕跡。”藍血砂。。。”謀士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波動，”產自靖國皇陵的獨有礦物。”
    帳外突然傳來騷動。親衛押著個血肉模糊的身影進來，王十三的左眼已經瞎了，右手裏死死攥著半枚箭頭。當端木季接過箭頭擰開暗格時，那粒黑色藥丸滾落在案幾上，遇風即化，散發出苦杏仁味——與魏賢之前中的毒一模一樣。
    ”青葉衛的“閻王笑“。”蘇衍的麈尾瞬間將藥丸掃落，”見光則燃！”話音未落，那灘黑色液體突然爆出青綠色火苗，將案幾燒出個拳頭大的洞。子時的更鼓響到第七下時，端木季獨自站在城牆最高處。他的指尖摩挲著羊皮地圖上的灼痕，月光下可見焦痕組成了個模糊的葉形——正是靖國二皇子葉冉的私徽。
    ”陛下。”陰影中傳來馮懿沙啞的聲音，”工兵營在龍脊崖下發現了這個。”老將軍呈上個青銅匣子，匣蓋上的機關鎖已經鏽死，但側麵仍能辨認出端木氏與葉氏的聯姻紋章——這是二十年前兩國議和時的信物。
    端木季的護腕發出輕微的齒輪轉動聲。當他將匣子放在月光特定角度時，鏽跡斑斑的表麵突然浮現出熒光紋路：一條龍與一片葉子纏繞的圖案，龍眼處鑲著的寶石已經被人挖走。”藍血砂的礦脈。。。”端木季突然冷笑，”原來在這裏。”他的鎏金匕首劃過城牆磚石，刮下的粉末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色——與洞穴裏發現的晶體一模一樣。
    趙三刀的獨眼在月光下泛著青光。他蹲在老龍口的堰塞湖畔，粗糙的手指插入冰冷的湖水，感受著水下暗流的微妙變化。五百死士像一群沉默的鼴鼠分散在湖畔，每個人嘴裏都叼著根蘆葦管——這是魏賢當年親傳的”地聽術”，通過空心植物傳導水下聲波。
    ”東南角，三丈處。”趙三刀突然吐出蘆葦，從腰間抽出把奇特的鏟子。鏟麵布滿菱形孔洞，揮舞時會發出蜂鳴般的聲響。二十名工兵立即聚攏過來，他們脫去上衣露出後背——每個人脊梁上都紋著完整的水係圖，在月光下泛著磷光。
    新兵李阿四的鏟子突然碰到硬物。當眾人扒開淤泥時，露出截鏽跡斑斑的鐵鏈——這是二十年前靖國水師留下的閘門殘骸。趙三刀的獨眼眯成細線，他認出了鏈環上刻著的”葉”字徽記，與端木季護腕暗格裏的密件圖案一模一樣。”繼續挖。”趙三刀用鏟子敲擊三下鐵鏈，暗號順著金屬傳導到遠處。
    片刻後，湖麵某處泛起不自然的漣漪——那是潛伏在水下的死士在回應。子時三刻，盧九章的星盤突然劇烈震顫。老人抬頭望天，發現北鬥七星的勺柄指向了異常方位——這是地脈變動的征兆。幾乎同時，趙三刀手中的”水龍筋”開始瘋狂扭動，這些南疆奇藤遇水後的膨脹速度遠超預期。
    ”爆！”趙三刀將骨哨含在口中，吹出段詭異的旋律。遠處山崖上的工兵立即點燃引線，預埋在岩縫中的”鮫人淚”發出刺目的藍光。爆炸聲被湖水吞沒，但所有人都感到腳底傳來劇烈的震動——老龍口東側的岩壁正在龜裂。
    李阿四突然慘叫起來。他負責固定的牛皮囊被某種力量撕開，裏麵的”水龍筋”如活物般纏住他的右腿。眾人驚恐地看到，這些藤蔓正在吸食人血，表麵浮現出蛛網般的紅色紋路。”退後！”趙三刀掏出個銅製口哨猛吹。高頻聲波讓藤蔓暫時僵直，他趁機揮鏟斬斷纏住李阿四的藤蔓。斷口處噴出的不是植物汁液，而是粘稠的、帶著鐵鏽味的暗紅液體——就像稀釋過的血。
    湖麵突然隆起個巨大的水包。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一條由湖水組成的”巨龍”騰空而起，它的”眼睛”處赫然嵌著那塊刻有葉氏徽記的鐵鏈。洪水衝垮西蠻營寨時，帶著詭異的粉紅色。馮懿站在城樓上，看到浪頭裏翻滾著無數藤蔓殘肢，這些嗜血的植物將洪水染成了淡紅色。
    更可怕的是，被衝走的蠻族士兵一旦被藤蔓纏住，轉瞬間就變成幹癟的屍骸。”陛下！”馮懿的喊聲被雷鳴般的水聲淹沒。端木季卻仿佛早有預料，他手中的青銅鏡反射月光，在洶湧的洪水表麵投下奇異的光斑。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光斑組成了一條龍的形狀——正是趙三刀所見的那條”水龍”。
    西蠻王的金帳被連根拔起。當這頂鑲嵌著寶石的帳篷撞上龍脊崖時，崖壁突然裂開道縫隙，露出裏麵黑黝黝的洞口。幾個眼尖的士兵看見，洞裏整齊碼放著貼有靖國官印的木箱——與嚴鋒發現的軍械一模一樣。洪水退去後的河床上，到處是閃著藍光的結晶。工兵營收集樣本時，發現這些晶體遇血會發出高頻蜂鳴。蘇衍用銀針挑**粉末放在燭火上，火焰立刻變成青白色——這是”藍血砂”純度達到九成以上的特征。黎明時分，巡邏隊在淤泥中發現個奄奄一息的身影。此人穿著蠻族巫醫的服飾，但懷中卻藏著靖國”青葉衛”的腰牌。
    更奇怪的是，當他被抬到端木季麵前時，這個垂死之人突然用標準的中原官話說：”葉冉殿下。。。問陛下安。。。”端木季的護腕”哢嗒”彈開，露出裏麵暗藏的銀針。當他將針尖抵住俘虜咽喉時，針體突然變成詭異的藍色——與”藍血砂”的反應一模一樣。
    ”你不是巫醫。”端木季的聲音比針尖還冷，”青葉衛第三營，擅長用毒。”俘虜咧開嘴笑了，露出滿口被刻意磨尖的牙齒。他突然咬斷自己的舌頭，噴出的血霧在空中組成個模糊的葉形圖案。當侍衛們衝上前時，屍體已經迅速腐化成血水，隻剩那枚腰牌躺在淤泥上——牌麵刻著令人膽寒的五個字：”閻王令·葉冉”。
    ”老胡”的麂皮手套在蜜餞匣子上留下淡黃色的汗漬。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第三層暗格，露出十二枚晶瑩剔透的杏脯——每顆中心都嵌著粒芝麻大小的黑色丸藥，表麵用蜂蠟密封得滴水不漏。
    ”記住順序。”老胡用鑷子夾起一枚杏脯，對著晨光檢查，”先給黑齒部落的巫醫，再是赤目族的長老。。。”他的聲音突然壓低，指向最邊上那顆泛著詭異藍光的蜜餞，”這顆，必須讓西蠻王親手交給大祭司。”副手阿魯的喉結上下滾動。他接過特製解藥時，發現藥丸上刻著細如發絲的葉形紋——與端木季沙盤上發現的箭頭紋飾一模一樣。更令人不安的是，解藥入口後舌根會短暫麻痹，這是”百日枯”解藥特有的副作用。
    ”若被識破。。。”阿魯的聲音有些發抖。老胡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青黑色的蛇形刺青：”那就讓毒蛇咬第二口。”他的指尖在刺青某處一按，皮膚下竟滲出滴透明的液體——這是藏在皮下的自殺毒囊。
    西蠻大祭司的帳篷裏彌漫著詭異的香氣。當阿魯跪著獻上鎏金食盒時，老巫醫鷹爪般的手指突然掐住他的手腕，三寸長的指甲刺入皮肉。”嶽人？”巫醫渾濁的眼珠緊盯著阿魯的瞳孔。阿魯的舌頭因為解藥作用而僵硬，隻能發出含糊的嗚咽。他顫抖著打開食盒，當著眾人的麵吞下兩顆蜜餞——當然是未下毒的那層。甜膩的杏脯在口中化開，掩蓋了舌根的麻痹感。
    巫醫的鼻翼劇烈翕動。他突然抽出骨刀，挑破阿魯的指尖，將血滴在青銅鏡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血珠竟然在鏡麵爬行起來，組成奇怪的符文——這是蠻族特有的驗毒術。”血咒顯示。。。”巫醫的眉頭緊鎖，”無毒。”帳篷裏的氣氛頓時鬆懈。西蠻王大笑拍案，親手將那顆特殊的藍色蜜餞賜給大祭司。
    阿魯低垂的眼簾下閃過一絲冷光——他早用特製油脂塗抹過食盒夾層，任何滴血驗毒都會受幹擾。第三日黎明，阿魯被帳外的慘叫聲驚醒。他衝出帳篷時，看見大祭司正在雪地上瘋狂翻滾——老人的七竅流出藍色膿血，手指抓撓出的傷口裏鑽出細如發絲的紅色藤蔓。
    ”血見愁。。。反噬了。。。”巫醫最後的話語淹沒在喉嚨裏爆發的藤蔓中。更可怕的是，這些藤蔓遇到藍血就瘋狂生長，轉眼間將屍體裹成個血繭。西蠻軍營亂作一團。黑齒部落的首領突然抽出彎刀，砍向正在嘔吐的赤目族長：”你們下毒！”——因為赤目族分到的蜜餞最先毒發。混戰中，沒人注意到阿魯袖中滑落的銅哨，正發出某種特定頻率的震動。
    正午時分，西蠻王的金帳突然坍塌。守衛衝進去時，看見他們的大王正用金刀剜出自己的腸子——”百日枯”造成的劇痛讓人產生可怕的幻覺。更詭異的是，王帳地麵滲出藍色液體，遇到鮮血後凝結成晶簇。阿魯趁機溜進大祭司的帳篷。當他用特製磁石吸起那枚沾血的銅鏡時，鏡背突然彈開，露出裏麵微型地圖——標注著西蠻與靖國邊境的所有秘密通道。其中一條用熒光朱砂繪製的路線，直指端木季寢宮地下的密道。”果然。。。”阿魯的指尖被鏡緣割破。當血滴在某個特定符號上時，帳篷外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是端木季派來的接應部隊。領隊的騎兵扔下個包袱，滾出來的赫然是老胡的人頭，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裏，還凝固著最後一刻的震驚。
    火龍箭的尾羽銅絲在狂風中發出尖銳的顫鳴。嚴鋒趴在滾燙的玄武岩上，眼睜睜看著第一波火箭被東南風吹得四散飄落，最近的一支竟然倒飛回來，釘在他頭盔旁三寸之處。箭杆上”馮”字烙印清晰可見——這是他們自己的箭。
    ”統領！”王十三的喊聲帶著哭腔。少年兵的臉被硝煙熏得漆黑，手中火把在逆風中忽明忽暗。嚴鋒看到這個昨天還被嚇得尿褲子的新兵，此刻正用身體護住最後一囊火油——那是端木季特製的”龍息膏”，遇風即燃。
    遠處傳來蠻族牛角號的悶響。嚴鋒的瞳孔驟然收縮——西蠻的重甲騎兵正在集結，鐵蹄踏地的震動連岩石都在顫抖。更可怕的是，那些”血狼衛”的鎧甲表麵泛著詭異的油光，顯然是塗了防火的濕泥。
    ”盧大人！”嚴鋒扭頭嘶吼。觀星官盧九章的白須被火星燎焦了一半，老人手中的青銅星盤正在瘋狂旋轉，盤麵上的二十八宿刻痕滲出細密水珠——這是氣壓驟變的征兆。盧九章突然搶過鼓槌，用特定節奏敲擊青銅鍾。聲波在峽穀中形成奇特的和鳴，遠處山崖上的旗手立即變換旗語——這是端木季親傳的”逆風預案”。
    嚴鋒看到難以置信的一幕：埋伏在敵後的輕騎兵同時點燃六條火線，火牆呈蜂巢狀排列。熱浪在峽穀中形成人工對流，硬生生將東南風扭轉為西北風！燃燒的枯草被卷上高空，化作無數火流星砸向西蠻軍陣。”放箭！”嚴鋒的吼聲被爆炸聲淹沒。三百支火龍箭離弦的瞬間，箭杆中空層的白磷與硝石劇烈反應，箭矢拖著長長的火尾在空中劃出螺旋軌跡。最神奇的是，這些箭遇到”血狼衛”塗泥的鎧甲，竟然像活物般繞著彎鑽向盔甲縫隙——箭頭的倒鉤設計專克濕泥。西蠻王的金帳突然騰起青白色火柱。
    嚴鋒認出來，這是”龍息膏”遇到藍血砂的反應。更可怕的是，火焰中隱約浮現出鳳凰形狀的煙塵，正是端木氏的王旗圖騰！
    赫連鐵樹的戰馬人立而起時，馬腹已經插著七支火箭。這位蠻族第一勇士的玄鐵重甲被燒得通紅，護心鏡熔化成鐵水滴在胸毛上，發出”滋滋”的聲響。他瘋狂揮舞著雙刃戰斧，卻砍不到任何一個敵人——嶽軍火弩手始終保持著精準的百步距離。
    ”葉冉。。。騙我。。。”赫連鐵樹最後的怒吼混著血沫。當他轟然倒地時，焦黑的鎧甲突然爆裂，露出裏麵貼滿符咒的內襯——那是用靖國官紙書寫的避火咒，此刻正在烈焰中化作灰蝶紛飛。
    王十三突然指著天空尖叫。眾人抬頭，看見燃燒的帳篷碎片在熱氣流中組成巨大的葉形圖案——與端木季沙盤上的標記一模一樣。嚴鋒的血液瞬間凍結：這場大火，早被某人精確計算到每一個細節。大火熄滅後的戰場彌漫著烤肉般的焦臭。
    端木季踩著仍在冒煙的屍骸走來，玄鐵靴底碾碎了一枚半熔的青銅腰牌——”青葉衛”三字依稀可辨。”陛下。。。”嚴鋒跪地呈上那截燒焦的符咒。端木季用鎏金匕首挑開紙灰，露出底下完整的玉璽印痕——不是靖國太子，而是二皇子葉冉的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