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煙雨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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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涵推開西山別墅的門時,正好和穿著一身卡通家居服的安樂撞了個麵對麵,安樂捧著一個冒熱氣的盒子蛋糕從廚房裏走出來,看見楚涵時嚇得手一抖,蛋糕一整個地砸在地上,剛剛裝飾上去的水果櫻桃被壓扁。
“你怎麼會在這兒?”楚涵問出口後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除了雲鬧鬧還能有誰?陰奉陽違地背著自己去幫人,如今又玩消失那一套,真是把他給玩得死死的。
他換了鞋直接上了二樓,理都沒理垂首認錯的安樂。
楚青睡著,臥室裏的窗簾拉了起來,嚴絲合縫地透不進一絲光亮,楚涵剛走進去,楚青就醒了,像是本能一般張口便喊:“小寒。”
楚涵”嗯”了一聲,楚青摁亮了床頭燈,昏黃燈光下他的臉色奇異般地很不錯,剛剛睡醒的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像含著熱霧:“你都兩三個月沒來看我了……”
言語跟小孩子一樣委屈,楚涵在他床邊坐下:“對不起,哥。”
楚青在他的幫助下坐起來,囁喏道:“原本是我錯了,但你也不能不接我的電話啊,我多想你。”
楚涵沒說話,朝外麵揚了揚眉毛:“外麵那人怎麼回事兒啊?”
從睡夢中醒來的楚青這會兒才想起安樂來,嚇得捂住嘴,“你沒打他吧?”
楚涵翻翻白眼,把安樂喊進來:“你有毛病吧?到處跟人說我打你?”
安樂靠牆站著,有種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落魄,“我沒說,是你說的。”
“你好手好腳的一天到晚在我哥這兒吃白食,我說不定真打你!”
安樂幾步跑到楚青旁邊站著,做好了隨時躲在楚青後麵的準備,一張嘴卻字字找打:“鬧鬧說她幫我找工作來著,況且這兒是楚青的家,楚青都不介意,你急個什麼勁兒?”
楚涵火冒三丈,楚青卻咯咯咯地笑起來,看著安樂的眼神很是溫熱:“安樂也沒白住,幫了張叔張姨好多忙。”
那麼多人照顧楚青一個,能幫得上多大的忙?楚涵腹誹卻忍住沒說,楚青很明顯護著安樂,他不想奪他哥的麵子。
“柳阿姨每兩周都來一次,是你交待的吧?”楚青問他,“既然不放心我,為什麼自己不來?真是個強脾氣,從小到大都這樣。”
楚涵不說話,他不喜歡楚青當著外人的麵把他當小孩,楚青深知,說了兩句便也就撂開了,換了個語氣說道:“你幫我謝謝柳阿姨,但還是讓她別來了,爸爸知道又要生氣。”
楚涵想了想,突然問道:“柳文花來了那麼多次,怎麼沒提過他在這裏的事?”
安樂抿抿唇,用最大的聲音說著最沒有底氣的話:“我躲起來了。”
楚涵閉了一下眼睛讓自己冷靜,他逼自己不要問出你躲哪兒了這種蠢話,開始說正事兒:“哥,這兩天雲鬧鬧來過嗎?”
“沒,”安樂搶答,“不過前天她打過電話來,說是幫我找了個工作,讓我聯係一個姓白的人。”
楚涵抿了抿幹燥的唇舌,很想暴怒也很想發火,可萬千歸盡之時,隻餘心口的一絲疼痛,雲鬧鬧見白知陽,原來是在幫安樂找工作。
楚青也說道:“她說要回老家幾天,聲音很低落,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冬天的煙雨川更加名副其實,穿鎮而過的玉通河上飄著散不去的霧氣,遠山近樓都被籠罩在煙雨蒙蒙中,村口的大榕樹枝繁葉茂,似乎又長大了一點。
雲鬧鬧坐在阮姨的小賣部裏喝茶湯,至今無法相信她來了兩天了,卻還沒見到雲晚霞的麵。
“你媽那個人從小就是這樣的,”阮姨在前麵忙活,今天是趕集日,從縣城來的小貨車又剛好拉來半車貨,門口還站了一堆穿雨衣的小孩,等著買最新鮮的辣條吃,“想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管別人的感受,你也別怪她,她得了那種病,連我都懶得罵她了,隨她去吧……”
雲鬧鬧拿著把白色的小瓷勺不知何去何從,阮姨不僅不讓她動手幫忙,還非要抽個空來給她燒土豆吃。
“她疼得厲害嗎?”雲鬧鬧小心翼翼地問。
“厲害!”阮姨探了個頭進來,“厲害著呢,快把那個床搗出洞來,我哭啊,她也哭,一疼就又犯病了,捶著胸口說自己這輩子不值,說虞家那人對不起她,說想你外公外婆。”
雲鬧鬧戳著碗裏的米糕,紅糖水浸了進去,把它融掉了半邊:“她想外公外婆了?”
“想,怎麼會不想?”阮姨長歎一聲,“你外公狠心,可那是爹娘,再狠心也要想的。”
雲鬧鬧的眼淚掉到了茶湯裏,她又想起那年被炮仗皮裹髒了的大白兔奶糖。
“她說不治了,可我不同意呀,”阮姨叨叨地講,“拽她去了人民醫院,人家說癌要化療,得去省城,她就死活不去了,說沒錢,我拿錢給她也不要,安分了兩天,就跟來隔壁胡家打麻將的一個男人去縣城裏玩,好了,她倒是有錢玩兒……”
阮姨安靜了半晌,走進來摘了手套,冰涼粗糙的手蹭了蹭雲鬧鬧的臉:“傻姑娘,這有什麼好哭的?哭的日子都過去了,小時候那才好哭呢,沒人疼沒人愛。”
雲鬧鬧心想,她哭的日子似乎永遠都過不去。
“陽陽打電話回來,說你優秀著呢,參加了市政府的啥啥,我也說不通那東西,這不好了嗎?誰想得到老雲家會出你這麼個人才,讓你那個固執的雲老頭外公後悔去吧。”
“我……”雲鬧鬧聲音很輕,“阮姨,我可能不讀書了。”
阮姨嚇了一跳:“傻孩子,別擔心錢的事兒啊,就算沒了你阮姨,你知陽哥哥也會供你的!咱們是一家人。”
雲鬧鬧快要把嘴唇咬破了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她原本也以為隻是錢的問題,所以她為了一個”錢”字四處兼職,快要把南市的大街小巷都跑過來,她自以為努力就可以戰勝困難,可她現在才明白,她永遠都戰勝不了虞嬌,那個處處都要置她於死地的虞嬌。
何況,現在連楚涵都恨她了,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空落落的感受,其實她從前也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但楚涵出現了又離開,她便像失去了全世界一樣,比之前還要窮困潦倒。
天黑後她才打著一把破傘順著玉通河往家的方向走,雨下的不大,但很冷,打在身上像被電觸了一般讓人冷不丁地打顫,河裏四散著幾條油蓬船,有兩條船上還點著燈,船頭飄著香噴噴的炒菜味兒。
所有人都有家,都比自己過得好,她悲哀地想,或許外公說得對,當年雲晚霞就不該把她生下來受罪。
她走到家門口,看了一眼對岸燈火輝煌的虞家大院,當年雲晚霞固執地非要用虞文海給她的錢買下這套小院子,就是想離虞家越近越好,她以為這樣就能感動虞文海,沒想到卻遭到了虞文海幾度三番的破壞,有一次甚至差點讓人拆了這處小院,幸好虞家爺爺出麵幹涉,才不了了之。
男人若是狠心,殺人放火都做得出來。
這是阮姨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楚涵也是男人,可雲鬧鬧想,他沒有那麼狠心,在他聽到自己對虞嬌說的那句話後,還能當著整個體育場的人親自己,而不是給自己難堪,就證明他沒有那麼狠心,或許他很惡心,但他忍住了,給自己最後一個麵子。
雲鬧鬧擦了擦眼淚,這幾天用了過多的時間想楚涵,也流了太多的眼淚,但總會過去的,時間長了,就會過去的。
她掏出鑰匙來開門,木門被接連幾天沒有停過的雨水浸得潮濕腫脹,推開的時候發出”嘎吱”的聲響,雲鬧鬧抬頭看了一眼被夾到的楊樹枝,心想等天晴了得修剪一下。
她剛把門推開一半,”啪”的一下,濕漉漉的門被一隻手拍得雨水四濺,雲鬧鬧嚇了一跳,轉頭便對上楚涵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街邊昏黃的路燈把他的頭發照得發光,也把一身的雨水浮珠曬成了金色。
雲鬧鬧以為自己在做夢,手握成拳掐了掐掌心,是疼的,她的嗓子被煙雨川的濕氣浸得綿軟溫柔:“你怎麼來了?”
楚涵全身都濕透了,灰黑色的大衣被水泡的很重,壓得他全身都疼,“你買手機是拿來當擺設的嗎?”
雲鬧鬧眨了眨眼睛,“我回來的時候忘帶充電器了,手機沒電了。”
“你們這兒連充電寶都沒有租借的?”
“我……”
“鬧鬧,你跟誰說話呐?晚霞回來啦?”院內傳來一個大嗓門的女聲。
雲鬧鬧一下把楚涵推到門邊的牆上,用半邊身子和小小的雨傘遮住他,這才探頭往院裏回了一句:“大姨,我打電話呢,沒人。”
“冷得要命還站外麵打電話,這孩子腦袋怕是不靈光,”女人喊道,“快進來把門關上,穿堂風凍死個人。”
作者閑話:
上卷快要結束了,戛然而止的感情更加讓人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