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裝飾樸素的蕎麵店隻坐了五分鍾，就聽到楚涵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掛斷的時間更快，焦躁的”嗡嗡”聲把桌子震的發麻，來電之人似乎越來越沒有耐心。
    這才八點不到，是誰急著要找楚涵？雲鬧鬧好奇地偏了一下頭，看見屏幕上閃爍著”虞嬌”兩個字。
    她比看見世上最惡心的毒藥還要難受，虞嬌回來了？虞嬌知道了？她一分鍾之內做了無數個設想，未等塵埃落定，楚涵端著一杯奶茶回來了，她停止了想象。
    楚涵把奶茶遞給她，問：“你怎麼知道這兒的？”
    雲鬧鬧看著楚涵，他和她想象中的那個人實在太不一樣了，所以最近她時常會忘記楚涵是虞嬌從小到大的心上人這個事實，可這些是避不開的，像一座壓在她前行之路上的山一樣隻能麵對，可她望山許久，卻還從來沒思考過攀登翻越它的辦法。
    楚涵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咖啡，瞥了一眼雲鬧鬧：“跟我吃早餐發呆？你在浪費生命嗎？”
    雲鬧鬧回神垂眸，撲閃了兩下長長的睫毛，像被老師批評一樣乖巧可愛：“程倩告訴我這兒的蕎麵好吃，她說顧……”
    “楚涵？”說曹操曹操到，顧朝和一個打扮非常小清新的女孩走了過來，“你這麼早？”
    楚涵回頭看見顧朝，覺得很驚訝：“這話該我問你吧？朝哥？”
    顧朝笑笑，手上很酷地夾著一支煙，他看了一眼安安靜靜的雲鬧鬧，手一抬把身邊的女孩摟進懷裏：“就沒睡，玩了一夜。”
    楚涵問：“吃蕎麵嗎？我請你們。”
    顧朝搖搖頭：“吃過了，現在回去睡，累死我了。”
    雲鬧鬧冷眼旁觀了整個過程，直到顧朝和女孩出門過了馬路，仍然麵色冷冷的若有所思。
    楚涵在她眼前晃晃手：“大小姐，我天不亮就出來陪你吃早餐，你發什麼呆？”
    “你們平時就這麼玩的？”雲鬧鬧看著顧朝和女孩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紅色小車，小聲問道，“……夜不歸宿……還隨便帶女孩？”
    楚涵”嗯”了一聲，在雲鬧鬧聽來，他承認了，但其實他隻是在思索，顧朝帶女孩過夜還是個新鮮事兒，以前沒有過的。
    雲鬧鬧氣極了，這家蕎麵店正是顧朝帶程倩來吃過，程倩很喜歡，就推薦給了雲鬧鬧，沒想到雲鬧鬧竟然能在這兒看到顧朝故技重施！
    可憐程倩還整天記掛著顧朝不給她回信息。
    楚涵從不關心別人的事兒，以為雲鬧鬧在誤會他，開心地笑：“你吃醋啊？”
    雲鬧鬧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啊，我吃蕎麵從來不吃醋。”
    邊說邊掀開奶茶的蓋子，繼而愣在當場，連蓋子上的奶油順著手滴到了桌麵都毫不在意。
    這是一杯可可茉莉奶茶，最上麵是一層厚厚的奶蓋，上麵用可可粉灑著幾個小小的字”雲鬧鬧小可愛”，旁邊還有一個笑臉，濃眉大眼，像Q版楚涵。
    雲鬧鬧至少愣了三十秒，才抬頭去看楚涵：“這是……怎麼弄的？”
    楚涵抿了一口咖啡，“喜歡嗎？”
    雲鬧鬧緩緩地點頭，楚涵突然靠近她說道：“雲鬧鬧你真的很可愛，最可愛的地方就是可愛而不自知。”
    雲鬧鬧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理不清一般，傻傻地愣在那兒，好一會兒才說：“可是……我喝了……就沒了。”
    楚涵愣了一下，似是想不到雲鬧鬧會這麼說，他想了一下，拿過一張餐巾紙，撕成薄薄一片，然後把它輕輕蓋在了奶蓋頂上，不一會兒，棕色的幾個字和一張笑臉便倒印在了紙巾上，他拿下來小心翼翼地吹幹，這才遞過去給雲鬧鬧：“行了吧？這回可以帶走了。”
    雲鬧鬧捧著紙巾如捧鳳凰羽翼般珍之重之，第一捧花，第二本書，第三杯奶茶……
    原來是這樣，她竟然現在才懂。
    可她卻眼見著心中的那座山又增高了一大截，她突然意識到，放任自流的結果就是越來越難以放棄，她太累了，吃糖的時候總能嚐到苦味，別人的理所當然在她這兒成了難以企及，她第一次有了”要是楚涵不是小寒就好了”這樣的想法。
    回去的時候下起了雨，兩人打了一輛車，半路的時候楚涵的手機不停地震動，他不耐煩地接了起來，雲鬧鬧緊張地抓住衣擺，卻沒想到電話那頭是個男聲，似乎要約楚涵見麵。
    楚涵提前下車，扒住車門交待雲鬧鬧等他吃晚飯，雲鬧鬧卻小聲道：“你快走吧，我還得跑一趟會展，明兒有任務。”
    楚涵不幹，像是你能耗多久我就能耗多久似的扒著車門看她，雲鬧鬧被頻頻回頭的出租車師傅看的臉紅心跳，連忙敷衍地答應了，楚涵這才鬆了手，笑著說道：“晚上我來接你。”
    “年輕人呐就是黏糊，”重新上路的師傅找到了今日聊天主題，三句話兩聲歎地滔滔不絕：“我有個表侄兒也在這邊上大學，家是東北的，找了個女朋友後連家都不願回了，這不放假了嗎？還是整天和女朋友混在一起不回家，他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從東北找來，大包小包地帶了一堆東西住我家，卻三天兩頭才守得到她兒子一頓飯，哎呀，可憐天下父母心，養了能怎麼辦呢？可不就得跟著他跑嘛？……”
    雲鬧鬧聽得頻頻走神，她望著窗外飛速滑過的秋樹，聽著師傅的絮絮叨叨，不覺得煩躁，反而嗅到濃濃的煙火氣息，上大學談戀愛，有媽媽疼有爸爸罵，這才是正常的人生吧。
    在校門口下車還沒走兩步，雲鬧鬧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學校外麵的江達安，他站在黑色的轎車旁，看見雲鬧鬧之後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朝她點了點頭。
    雲鬧鬧不想走過去，她認為自己和江達安無話可說。
    誰知江達安快步走了過來，小聲道：“鬧鬧，你爸爸在車裏。”
    雲鬧鬧的臉霎時白了，她萬萬沒想到，虞文海竟然紆尊降貴來找她！
     楚涵趕到廣場旁的星巴克時，吳瑞軒已經在那兒等著了，四周的人要不在打電話要不就在玩手機，隻有他悠閑地靠在椅背上看過往的行人，麵前放著一杯味道香鬱的熱拿鐵，整個人放鬆又平靜，和在學校裏的唯唯諾諾完全不一樣。
    楚涵拉開椅子坐在他旁邊，開口便問：“他在哪？”
     吳瑞軒打量他一番，笑了笑：“喝點什麼？”
    “不想喝，”楚涵看了看手機，雲鬧鬧應該已經到學校了，“你沒吃早餐的話我請你。”
    吳瑞軒搖搖頭：“我吃過了。”
    楚涵便吊著眼角看他，吃過了也喝過了，還要怎麼樣呢？
    吳瑞軒突然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抿成兩個月牙，“咱們才大一，可煩惱也忒多了些。”
    楚涵默默地轉了轉手機，“大二。”
    吳瑞軒默默地點點頭：“我每個周末都會在這兒喝咖啡，一個上午能看上千人路過，每個人都行色匆匆似有所圖，他們看起來目標明確奔有所值，仿佛從來沒有煩惱的樣子，你說等我們長大了工作了，是不是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每天都很難過？”
    楚涵鎖眉看著吳瑞軒，他和楚青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相似，似乎他們身上都有一層叫作悲傷的浮雲籠罩，不管陽光燦爛也好，大雨瓢潑也罷，他們總是無法從那層薄膜中掙脫出來，他們的人生被一道無形的枷鎖桎梏得無處可逃。
    可他和楚青不一樣的是，他似乎很懂得表達自己的悲傷，而楚青從來都把自己的痛深深掩埋。
    “我不是心理醫生，你要是叫我來談心的話找錯人了。”楚涵撈起桌上的手機準備走人。
    吳瑞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浮夏酒館要十點才開門，我不講話了行吧？”
    “你確定他在那兒？”楚涵問。
    吳瑞軒點點頭：“浮夏是圈內比較小眾的gaybar，我男朋友經常在那兒玩，陸冰在那兒打工，剛去的，有小半月了吧。”
    見楚涵重又坐下，吳瑞軒聳聳肩，當真就什麼都不再說了，他仍然小口小口地抿著咖啡，抬頭看著路過的人，不玩手機也不打電話，像個從古代穿越過來的書生一樣沉默不語。
    楚涵樂得安靜，剛想閉目養神，兜裏的手機就反反複複地震動起來，他拿出來一看，是虞嬌發的消息，接連發了十多條，抱怨他為什麼不接電話，跟他撒嬌說在山裏拍戲多苦，等等之類，他揉了揉眉心，回了一條：“你什麼時候回來？”
    虞嬌回的很快：“後天中午的航班，請我吃飯。”
    “好，”楚涵回道，“順便跟你說件事兒。”
    如果虞嬌是會打妹妹的那種姐姐，他有必要找她談談雲鬧鬧的事兒。
    虞文海直接把雲鬧鬧帶回了公司，出了電梯，他大刀闊斧地往前走，厚厚的地毯消磨了他們的腳步聲，雲鬧鬧背著書包紮著馬尾，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後麵，她身上樸素的棉麻裙子和四處金碧輝煌的裝飾格格不入，她惴惴不安，後悔跟來。

    作者閑話：

    抱歉，今天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