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淋了雨又生了氣，雲鬧鬧一連病了好幾日，開始那幾天還勉強撐著去上了幾門課，高燒不止後便隻好請假留在宿舍裏休養。
    說是休養，其實也就是躺著不吃不喝而已，最近學院裏很忙，陳雅已經加入”NewCity項目”籌備組了，這幾天一直在市政府參加大會小會，文瑩和趙小夢則幫著李莎準備外出實踐課的方案，所以宿舍裏總是安安靜靜的聽得見陽光炸裂的聲音。
    她睡的昏昏沉沉不分晝夜，有時候被餓醒了就爬起來喝杯白開水再接著睡，楚涵那件冰藍色的外套就晾在陽台上，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海水一樣，刺得她雙眼泛疼，大雨那夜的種種常常出現在夢中，很混亂也很紮心，她盡量不去想，每每想起，總會讓眼淚沾濕了枕巾，姥爺說的對，婊子生的就得是賤骨頭！從高中起，她的人生就很簡單，總在掙錢和缺錢中度過，在楚涵眼中，許詩眼中，顧嫣然眼中，她就是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做的賤骨頭。
    壓在枕頭下的手機不屈不饒的響著，她摸索著探手進去關了兩次，卻都沒讓打電話的人死心，隻好花點力氣將手機摸了出來。
    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讓雲鬧鬧瞬間清醒，她脊背涼了半截，顫抖著滑開了接聽鍵。
    “是鬧鬧嗎？”聽筒裏傳來一個溫柔的男子聲。
    雲鬧鬧慢慢坐起身來，“江叔叔。”
    “你在哪兒？在學校嗎？”
    “我在學校，”雲鬧鬧吞咽了一下，幹得發疼的嗓子像著了火般灼燒不已，“江叔叔，是我媽媽出事了嗎？”
    江達安趕忙說道：“沒有，我也好久沒有你媽媽的消息了，是我想見見你，現在方便嗎？”
    江達安很少跟她聯係，一旦聯係都是事出有因，不過隻要跟雲晚霞無關，別的她一概不管，雲鬧鬧長出一口氣，頓時泄了全身的力氣，她重新躺回到床上，有氣無力道：“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
    江達安不愧是征戰商場的老手，沒讓她說完便道：“很重要，我已經在你們學校門口了。”
    雲鬧鬧閉上眼睛，隻得答應了，“那請江叔叔等我十分鍾。”
    江達安是虞文海的秘書，也是心腹，還是煙雨川出來的人，自幼和雲晚霞一起長大，後來去了虞家做事，虞文海還是虞家大少爺的時候，他就在虞府替虞老爺子跑賬，後來虞文海去南市創業，他就跟著去了，一直是虞文海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因為虞家和雲晚霞的雙重關係，所以江達安幾乎是看著雲鬧鬧長大的，雲鬧鬧小時候出入虞府都是江達安迎進送出。
    雲鬧鬧草草收拾了一下便下樓往東門的方向走去，記得上一次見江達安還是高考剛結束那會兒，她當著人家的麵把銀行卡給折成了兩半，把江達安氣得夠嗆。
    一輛銀色轎車停在東門外，雲鬧鬧一眼便認出站在車旁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他朝雲鬧鬧揮揮手，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西式料理店裏播放著優雅的輕音樂，江達安把一碗粉紅色的草莓冰淇淋推到雲鬧鬧麵前，“快吃吧。”
    雲鬧鬧看了一眼冰淇淋，他仍把她當小孩。
    “鬧鬧，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臉色怎麼這樣難看？”江達安關切道。
    雲鬧鬧如臨大敵似的坐的端端正正：“我很好，謝謝您關心。”
    江達安一時頓住了去拿菜單的手，他原本想給雲鬧鬧點份熱湯，但這姑娘的性子從小到大還真是一點都不變，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壓根讓人沒辦法對她好。
    “最近沒有和你媽媽聯係嗎？”
    雲鬧鬧看出來江達安在顧左右而言他，索性先捅破這層窗戶紙，“江叔叔，您今天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兒嗎？”
    江達安躊躇了一會兒：“聽說你在學校認識了楚家的那位小少爺？”
    雲鬧鬧萬萬想不到這事兒竟然牽扯到了楚涵，她麵無表情，心裏卻巨浪滔天，用腳趾頭猜都能猜到虞嬌不僅知道了，而且又發瘋了。
    “楚涵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沒人不認識他吧？”雲鬧鬧一字一句，倒把江達安的話堵了回去。
    想是江達安畢竟以長輩自居，麵對雲鬧鬧的坦然大方，他也不好說的太直白，猶豫了一會兒，硬著頭皮從衣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來遞給雲鬧鬧，“聽說你最近過得很辛苦，夫人特地交代我要照顧好你，這是她的一點心意，原本你考上南工那會兒就該是你的。”
    雲鬧鬧垂眸看著桌上那張薄薄的卡片，裏麵肯定裝著一筆不少的錢，是她現下最需要也最能解決燃眉之急的”萬能鑰匙”，可十多年未見的親生父親對她不聞不問，反而是那個把她當病毒一樣厭惡的女人出麵打發她，這次虞嬌一定鬧得厲害，可雲鬧鬧卻覺得從頭到腳備受屈辱，她也是人，而且和虞嬌一樣平等，她為何就不能認識大少爺小少爺？為何她們要用對待螻蟻一樣的方式對待她？
    “把你家大小姐攔下來費了不少勁兒吧？”雲鬧鬧抬眼看著江達安，一雙清亮的眸子裏流動著讓人望而生畏的驕傲。
    江達安清了清嗓子，“大小姐如今不比從前，虞總很重視她作為公眾人物的形象，她得知楚家小少爺前段時間骨折受傷是為了鬧鬧你……便有些生氣，再加上那些虛虛假假的傳言，大鬧了幾天，非要來學校裏……”
    雲鬧鬧接過江達安的話頭：“你們夫人幫我擋了一災，我謝謝她還來不及，竟還要她給我錢？”她笑了笑，“這是什麼世道？”
    江達安快要喘不過氣來似的沉重不堪，他跟著虞文海見過的世麵也不少了，但就是在不卑不亢甚至傲然高立的雲鬧鬧麵前抬不起頭來。
    雲鬧鬧目送江達安上車離開之後，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雙手，莫名覺得嘴裏苦得慌，她一窮二白玩什麼骨氣呢？想不到的是，有一天她也會成為電視劇裏被富婆砸錢的”苦情女主”？可惜，虞嬌高估了她，她和楚涵就算不是仇人，也不再是朋友了。
    楚涵坐在對麵三樓的甜品店裏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認識江達安的車，可雲鬧鬧怎麼會認識江達安呢？
    “楚涵，”吳瑞軒邊翻菜單邊輕聲道：“你明明知道這些事情的幕後都是顧嫣然，幹嘛還約許詩出來？直接找顧嫣然不是更容易？”
    楚涵回過神來，他最後看了一眼雲鬧鬧的背影，垂眸抿了一口冰水，“我不管那些，我找許詩是解決問題的。”
    吳瑞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楚涵看了吳瑞軒一眼，麵無表情道：“有什麼好笑的？”
    吳瑞軒臉白的跟牆一個顏色，看起來孱弱多病，常常無可避免地讓楚涵想起楚青來。
    “你總是事不關己的樣子，但你的心是好的，”吳瑞軒笑道，“你幾次找許詩都通過我，不就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些事麼？許詩不壞，她頂多是被人利用了，但如果這些事情鬧大了，那她在學校就甭混了。”
    楚涵不喜歡吳瑞軒像剝洋蔥一樣剖析他。
    吳瑞軒心思剔透，自然也是知道的，他自嘲地笑了笑：“興許會比我還混的慘。”
    楚涵抬眼看他，少有的磕絆：“你……不怕家裏人知道嗎？”
    吳瑞軒愣了一下，勾唇笑道：“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之後各自重組了家庭，我相當於孤兒一般長大，沒人在意我的。”
    是啊，沒人在意或許也是一條出路，楚涵心裏發苦，若楚青跟吳瑞軒一樣也是沒人管沒人要的孤兒，那興許現在仍能瀟灑自如地揮霍青春，而不是頹廢無趣的在輪椅上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