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 糾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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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聽完它的話,大概是失血過多的身體微微痙攣起來,明明沒有任何知覺的髒腑異常緊縮著,我第一次睜開了被糊住的雙眼,透過鐵灰色的遮擋朝外望去,霧蒙蒙,黑漆漆,我呼出了最後一口氣,這滿眼的灰色頓時悠蕩蕩起來,似天邊著墨過的縷煙把我圈入。
***
忽忽悠悠,風軟軟的吹拂著,踏過碧綠的草坪,淌過清澈的小溪,似乎不出意外的轉角便能看到一個山洞,山洞外有著兩扇大紅色的大門矗立著,顏色紅得非常正,門不算太高,也不是什麼貴重木料所做,可看著就帶著那麼點巍峨的感覺。
“大哥,你說,我們過陣子去南海仙君那裏討要一些霧清水,可好?”門上的兩個獅子銅環剛被一雪白的手指扣住後,立馬又覆蓋上來一大掌,與那小手一樣,一起推開了大門。
被喚作大哥的人,略略一思索,便笑開道:“那老頭倔強的很,想從他手上討要那幾滴清水,我還不如與那三太子大戰數百回合!”三太子便是那托塔天王之三子,如今似乎吃了敗仗回來,埋頭與武藝之中,並發下話來,若有誰能打贏他,他便為那人辦一件事,無論何事,不過憑借他父親的地位,也不會有誰太為難於他。
女子吃吃一笑,也想明白了。男子環繞著她的臂膀,一路緩緩朝內室走去。大門敞開後,裏麵竟然是一片淨水,沒有波光起伏,沒有魚兒穿梭,沒有柳樹成蔭,僅僅就是一汪水罷了。
顏色呈灰色,此宅依山而建,地處山下的地勢平緩的斜坡上,那大門象征性的在長長的通道上攔截了一下,把它後麵的一塊葫蘆形的窪地全部圍了起來。所以陽光照射不進的時候,水的顏色就隻好是這樣的黯淡。
那女子輕笑過後,便不再發出聲音,男子低頭一看,不由淺淺一笑,原來他的愛人開始泛迷糊起來,以往清澈的大眼睛,如今滿是紅蒙蒙的一片,神情有絲呆滯,小嘴嘟嘟的,萬分惹人憐愛,他低下頭輕吮了一口微張的櫻唇,女子身體一軟,竟然就此睡了過去,男子愣了愣,無奈搖頭,彎下腰輕鬆地一攬,便踏入水中。
奇異地事情開始出現,這水一遇到男子的氣息,便自動分了開來,露出低窪的本來麵目,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玄石台階,幽深不知,直至男子身影不見了,水麵慢慢合攏,波瀾不興。
話說男子剛把懷中的小嬌妻放平後,看著愛妻那酣睡的模樣,自己亦有些思睡,想想自己清晨時分便等待在那裏,一向不怎麼愛彈奏的樂器竟然不停歇地彈了數個時辰,不由眯了眯眼眸,低頭狠狠啄了一口她的俏鼻,啞聲道:“小害人精。”
說罷,解了衣帶,褪了外衣,上榻摟抱著她,閉眼一同睡了過去。
就在男子閉眼的同時,山洞外麵的草叢中兀自探出了幾個腦袋,高高聳立的耳朵甚至比他們的腦袋還要大,靈活無比地轉動了數圈後,又唧唧地叫了幾聲,似乎發現了什麼秘密,略帶了一絲興奮,不一會,其中的一雙耳朵突成水平狀,其餘的幾個腦袋見狀全部縮了下去,看來是達成了什麼事情,風不緊不慢地吹拂著,山裏山外謐靜一片。
很快,黑色降臨,螢火蟲在無人的曠野中一閃一爍。綠色的熒光點綴著山腳的樹叢,偶爾幾絲蟲鳴響起,很快又寂靜下來。
就在此刻,一抹極淡極淡的陰影照射到了大紅色的門上,在熒光點點中忽隱忽現,漸漸地成了個人形,頭頂兩個高聳的尖角,尖角上一圈一圈滿是螺紋,銀色的頭發無風自動,根根分明。
來者是位麵相五十許的中年男子,刀削般的麵孔上滿是冷峻與威嚴,八字胡微微翹著,此刻似乎正隱忍著什麼,他死死盯著這扇即使在夜間也透紅的大門,拳頭握起又放下,朝不遠處冷哼了一聲。
之前躲在草垛裏的腦袋全部如聽到口號般探了出來,沙沙聲過後,皆匍匐在中年男子身後,原來是一群山貓,領頭的一隻耳朵特長的山貓靈巧地走上前,低低喵了幾聲,那男子猛地一甩披風:“什麼?已經成婚了?!”他低低嗬斥的聲音在這墨色中惟有壓抑與冰冷,山貓皆伏地腦袋,耷拉著耳朵哼都不敢哼聲。
他大手一揮,那些個山貓一眨眼全部消失了,他深吸了一口氣,低咒起來,淡銀色的光圈在他的食指上慢慢變大,好比那大海蔚藍處的水母,看似無質感其實卻有蘊含,光圈大到如一柄傘後,他道了句:“去吧,把那畜牲給我逮回來!”
那光圈嗖地一下撲入大門合並的空隙處,扭了扭便透了進去,那男子看也不看,轉身飛離而去。
一炷香後,他現身在一座八角亭中,亭下潺潺流著溪水,叮咚之聲在他聽來無比刺骨,他最寶貝的兒子此時此刻就跪拜在他腳下,他從來不讓這個兒子跪他,他始終認為這個孩子很快會超越他,帶領家族再次攀登權利的最高峰,他的兒子應該有錚錚傲骨,睥睨天下,怎麼能卑躬屈膝哪怕磨損一點點他的心性,他絕對不允許有人破壞,哪怕這個人是自己!
想到這裏,他手掌一翻,狠狠劈上兒子的頭頂,一拍之下,直接把他的臉拍入至青磚中,還未等兒子再次挺直脊梁,又一腳踹在他的腰眼上,最終連個哼字都沒叫喊出來。
他心下怒極,一心想到自己百年來沉醉在修行當中老來不過得了一子,雖說蛟龍族是這方圓百裏的神族,可畢竟不是龍族嫡脈,僅為旁支,龍性本淫,這旁支還少得了麼?若不是蛟龍族的老祖宗是龍族當年族長最寵愛的小兒子,他們這個宗族早就凋零了,哪裏還能有如今地位,可是,可是!這一切也快要毀了!
他冷聲道:“族裏多少姑娘隨你挑,可你倒好,挑了個妖族之女回來,若那女子柔順本分也就算了,大不了給你暖暖床,也無傷大雅,可你為了他得罪了龍族公主,你可知道,那龍二公主當場斬了自己的尾鰭,幸好龍大公子出手及時,那嬌滴滴的公主早就魂飛魄散了!”說道這裏,他更加語氣冰冷,“那龍族之人哪個是好惹的,我舍下這張老臉在南天門跪了三天,天帝才下令讓我回去。”
跪在地上一聲不吭地人此刻眼眸閃爍了一下,但最終沒有開口。
那中年男子歎了口氣,看到平日裏連罵都舍不得罵一句的寶貝兒子眼角瘀青,頭發散亂地直撲撲跪在地上,原先那想一掌打死算了的強烈情緒此刻也暗淡了下來,繼續說道:“瑞兒,你跟我回家吧,你娘親哭得再也掉不下珍珠淚了,眼都要哭瞎了,你幾個姐姐如今在夫家的地位也搖搖欲墜,你難道真的就想看到我們全族都毀在你手上嗎?”
離瑞緊抿著嘴角,他心中也是極亂,三個月前他與那龍族公主見過一麵,也坦然說出自己早心有所屬,當時那龍族二公主一臉善良和美,也願意成全他與小靈,可為什麼又會自己斬斷尾鰭?(龍族之女性尾鰭自斷相當於自殺)
離宣眼眨也不眨的盯著兒子的表情,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茫然的神情後道:“瑞兒,為父其餘的話不多說,不管事情的起因如何,人家公主為了你而損傷身體這件事情,大大傷了我族與龍族的千年友誼,若不是看在本身是一脈傳承的份上,天帝也不會就此放了你爹我,要知道,那位正寵信著龍族現任族長的胞妹呢,你不管如何,至少得去一次龍族。”
離瑞抬頭望了一眼那夜色下的山穀,他心愛的人正在那裏甜甜睡著,他一刻都不想離開。可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一想到家中的娘親和姐妹們,一向果斷的他還是有絲猶豫。
“父親,可容我與小靈話別?她還什麼都不知道。”離瑞低頭想了想道,這件事情還是親自去解釋的好,就不知道龍族二公主那裏到底是什麼回事。
離宣不知可否,半晌,啟唇道:“罷了,隻許你一刻鍾,即可便還。”說完一頓,臉色沉入水,“告訴那妖女,你沒來之前,她絕對不能踏出那洞半步,否則休怪為父不客氣!”
離瑞猛抬頭道:“父親!我們,我們已然成親了!”
“成親?哼,無父母媒妁之約,無親朋見證,這種婚不算也罷。我可從來不承認有這麼一個兒媳婦!”他心中恥辱之極,偏偏此刻又無法發作,緊捏拳頭,指甲狠狠戳著掌心,才沒揮拳下去打醒這個迷了心的兒子。
離瑞一下站了起來,拍拍衣服,輕聲道:“我不管,我隻認定她一個,隻娶她一個,隻愛她一個!有違此誓,叫我永不得子嗣。”他知道那種所謂的生不如死,魂飛魄散,死無葬生之地的毒誓永遠也比不過自己沒有香火留下來的毒絕,他的父親隻有他一個兒子,而且還是在天帝親自贈送了南海觀世音的一顆聚集了凡間萬代子民萬分誠心的送子丹,他的母親懷胎整整2年零8個月,才在幾乎氣血俱虧的情況下誕下的他,他的命格其實不在那生死簿上,他的父親命中本無子,所以當這個“永不得子嗣”的話剛說出口尾音未落時,父親的一個巴掌把他打離地飛起數丈高,他在空中微微閉著雙眸,父親,我也不想如此說,可我若不說,你們更不會放過她,如此,我隻能不孝了。
他在空中微轉了半圈,縱身往山洞掠去,那滿山遍野的荊棘上點點紅梅,淒慘不堪。
離宣見自己的兒子一聲不吭地就回轉與那賤女人話別,抑製不住地氣血翻湧,一張臉瞬間通紅之後又慘白,喃喃道逆子啊逆子,環顧四周,黑夜如刺骨的冰淩伴隨著冷風不斷打在心口,他無力地坐在八角亭的石凳上,食指一捏,石桌上頓時出現一幅白絹,也不知哪裏來的毛筆,他低低斟酌一番,在上寫道:“速備忘和散一枚,逍遙丸一枚。”揮手間,白絹卷成一束,嗖地一聲如箭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