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謊言
    謝樂曦終於出院了，但是醫生說，無論是從精神上，還是身體上，他都需要靜養，於是韓旭把謝樂曦接到自己家照顧他。
    “韓旭，你這個朋友真是沒有白交啊！要是沒有你，我可能就算被救回來了，也得死在大街上。”謝樂曦說。
    “你瞎說什麼啊？你鬧這麼一出是不是還嫌我們嚇的不夠？開口閉口都是死啊死的，我告訴你，以後‘死’就是你的禁句！”韓旭瞪他一眼。
    “你還真是能挑重點聽，我不說就不說，我剛才的意思是謝謝你！”謝樂曦在韓旭的床上躺下。
    “行了，客氣什麼？怎麼從鬼門關回來以後，嘴皮子變軟了？”韓旭一麵說著，一麵收拾東西，自己搬到沙發那邊去，晚上就睡沙發了。
    “行了，你別忙叨了，這裏不用你照顧，趕緊下去照看你的診所去吧。”謝樂曦說。
    “啊？哦……行，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給我電話，我馬上上來。”韓旭猶豫了一下，有些擔心放謝樂曦一個人在樓上。
    韓旭到了樓下，坐了一會又不放心，回到樓上去看他。
    “沒有水了，你渴不渴？我給你燒點水吧。”韓旭找個理由說。
    謝樂曦躺在床上看他，點點頭。
    一會，韓旭又不放心，跑到樓上去看他，道：“你餓不餓？要不要我給你找點東西吃？”
    謝樂曦依舊躺著看他，搖搖頭。
    一會，韓旭又上去，道：“我忘了拿東西，嘿嘿……”
    謝樂曦躺在床上，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說旭，你不用這麼緊張，我不會再死一次了，既然老天都給我第二次機會，我沒有理由浪費的。本來我睜開眼睛，看見你們在我身邊，我真的是很感動，很高興，但是現在你們天天這樣緊張兮兮的，有點讓我受不了了。”
    韓旭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知道他這話說的是真是假。其實主要是因為他不知道謝樂曦為什麼自殺，他心裏的結究竟解開了沒有。
    “我沒緊張，我真的是忘了拿東西了……”
    “旭，你坐下吧，我們說說話吧。”謝樂曦坐起來，倚在床上，讓韓旭到他身邊坐在床邊。
    “我認識他那年才十八歲，他是我唯一愛過的一人。我一點都不誇張，我當時以為我們的愛是世界上最完美，最熱烈的愛……”謝樂曦苦笑著說。
    韓旭有些擔心，抓住他的手，耐心聽他說。
    “但是一個十八歲的男生，懂什麼是真愛，隻是一旦愛了，就奮不顧身的全部都投入其中了……”謝樂曦好像回想起當初的自己，微微一笑。
    “一直到三年前，他突然說要去加拿大留學，他說他想去讀建築，那是他一輩子的夢想，於是我放他走，對他說，你去吧，我等你……”謝樂曦的眉毛皺起來，攪在一起，好像又感到當時下決心時的痛苦。
    “我真的相信他會回來。但是，後來他寫信給我說，他家裏出了事，沒有錢讀書了，但是我不想讓他的夢半途而費，所以我才……才出來賣……”說著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用我的身體換來的錢，他完成他的學業，然後他跟我說，他在那邊找到了工作，所以要辦理移民了，他跟我說，很希望我也能一起過去，想要和我在一起。所以我就更加拚命的出去賣，想要攢足了錢，好去和他廝守，嗬嗬嗬嗬……是不是很傻？”謝樂曦自嘲的笑，韓旭緊緊抓著他的手。
    “我沒日沒夜的出賣自己的身體，讓自己一天一天的墮落，從一個床轉到另一個床，讓陌生人在自己的身體裏進進出出，卻不願正視自己被弄髒的身體，因為我以為，隻要有他在等我，我一定能撐過來……給你打電話的那天，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終於實現了我的夢，我終於要和他在一起了。”
    謝樂曦低下了頭，“本來以為是開始的地方，卻沒想到一下子來到了結局。”
    “小樂……”韓旭擔心的說。
    “你知道嗎？當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他和一個MB在一起……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很諷刺？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他以前說什麼沒有錢讀書，都是在騙我的，他知道我一定會給他寄錢去，而且他也知道我會如何弄到錢。這多可笑，啊？你能想到嗎？他用我被人嫖的錢去嫖別人！”謝樂曦有些激動，他狠狠抓住韓旭的手，他的頭很低很低，韓旭看不到他的臉，但是他知道他此時的傷心，此時的恨。
    “當我丟棄尊嚴，主動撅起屁股被別人操來操去的時候，他卻正用我的錢在享受人生”謝樂曦咬著牙狠狠的說，“我隻是……隻是覺得這……好諷刺……”謝樂曦哽咽著，韓旭知道他正在把眼淚往肚子裏流。
    “他根本就不想我去找他，他自己在那裏不知道有多快活！什麼想要和我一起，全他媽的是放屁！可是……可是我……”謝樂曦蜷起雙腿，把臉埋在膝間，嗚咽著說：“你知道嗎？即使是這樣……我也是……真的……真的很愛他……
    “那幾天都是迷迷糊糊入睡，而剛睡醒的時候會忘記了發生的事情，當突然發覺的時候，巨大的悲傷就一下子湧上來，立刻哭得不能自已，我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能流出那麼多眼淚來。
    “我愛他愛得太久，都快成習慣了，他跟我說讓我滾的時候，就好像我自己的一部分被刀子硬生生割下來，連血帶肉都失去了。
    “為了忘記這悲傷，為了活下去，所以我不得不強迫自己不去想，於是一遍一遍的數綿羊，以為能一口氣數到一百的時候就能暫時忘記了。而當你以為忘記了的時候，可能隻是小小的一件事情，比如隻是在報紙上看到他名字裏的一個字，又能惹你哭一場。那幾天我一直都在哭，以為自己的淚腺都要壞掉了。”謝樂曦抬頭，眼裏都是淚水，他對於這樣的自己也許感到很無奈，隻是看著韓旭。
    “我知道留在那也沒用，是我作了場夢，夢醒了，我就得回來了。我以為回到這裏，可以過回我以前的生活，但是回來以後才發現，這樣的生活早就沒有意義，過去的一切就隻剩下虛假和欺騙，而對於未來，我一直以為是和他在一起。沒有了過去，沒有了未來，我還活著幹什麼呢？”
    韓旭不知道說什麼安慰他，沒有人能體會他的感受，除非你親身經曆，他隻能默默坐著，心裏祈禱著，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他，他曾經是我一輩子的愛，現在則是我一輩子的痛苦。但是既然我沒死，那生活就得繼續，我就得再次站起來往前走。我不會真的傻到再去死一次。”謝樂曦眼神堅定的看著韓旭，好像真的已經下了決心會振作起來。
    “如果你還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我怕你整天胡思亂想，把你那本來就不靈光的腦袋再想壞了，到時候周楚涵要來找我算賬了。”謝樂曦此時卻又笑了起來。
    韓旭還是搞不懂他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麼，也仍然分不清他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是否如此輕易的就挺過來了，他說要好好活就真的不會再自殺嗎？但是就像他曾經說過的，如果你選擇相信，那就是真的，如果不信，那就都是謊言，所以韓旭寧願選擇相信。
    “小樂，我隻想知道，你會不會好好活下去，會不會善待自己？”
    謝樂曦好像早料到他會這麼說，他沒有回答，隻是笑了，這笑很明亮，很純淨，是開心的，是欣慰的，甚至是迷人的，這個笑讓韓旭放心，他覺得能露出這樣的笑容的人，是不會尋死的。
    下樓的時候，韓旭卻又感到不安，畢竟謝樂曦沒有回答，這個笑是模糊的，是模棱兩可的，是沒有任何證據憑證的，他可以去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相信嗎？
    這個世界上謊言有很多種，有的是善意的，有的是惡意的，有的可能隻是無心的，甚至有時候，不開口，就已經是欺騙。謊言會帶來快樂，帶來痛苦，帶來財富，而有的則能取人性命。
    所以，謊言不能輕易就說出口，因為每句話都是蘊含著力量的，無論它善惡與否，總要有個人來承受它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