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做靈犀。
    因為師父的情人在離開之前留下了一張寫著：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字條，所以我叫做靈犀。
    大家都叫我“彩鳳的私生女”。
    我知道我不是師父的私生女，我們一點都不像。
    師傅很美，就像九天之上的仙女，經常在碧波湖上飛來飛去，我擔心有一天她會羽化成仙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我不知道自己長得什麼樣子，在湖麵的倒影和我的皮相之間隔著師傅做的麵具，我想，她肯定是害怕我長得太醜，嚇得魚兒不敢出來，那樣我們師徒就得餓死了。
    所以，為了我們能活下來，我一直都帶著它，已經習慣了。
    在我十四歲的那一年，穀裏來了一些陌生的居民。
    師父說皇帝又發脾氣了。
    我說為什麼他要發脾氣，是不是沒有魚吃。因為師父沒有魚吃的時候就會發脾氣，她發脾氣的時候盡管也很好看，可是我還是喜歡看她笑起來的樣子。
    師父說是啊，有人要搶他的魚吃。
    新來的居民裏有一個男孩子長得特別好看，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白的，眼睛亮亮的，笑起來好像有溫柔的風拂過我的臉頰。
    我喜歡看他笑，就像看見師父笑一樣。
    我覺得他也喜歡我，因為他老是跑到我身邊和我一起抓魚。
    有的時候我躲在水裏，偷偷的看他著急的樣子，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甜甜的，又興奮又心疼，於是馬上跑出來，濺了他一身的水。
    我喜歡用自己剛繡好的手帕給他擦水，就像阿花嬸給阿牛叔擦汗一樣。
    師父說靈犀你是不是愛上飛翼了，我羞紅了臉，微微的點頭。
    師父說靈犀如果愛上他你會活不長久，也願意麼？我瞪圓了眼睛，為什麼？
    師父說靈犀我們這裏的人，是不能和外麵的人相愛的。
    我們這裏的人。
    我們是被世人驅逐的人。
    我看到自己的淚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聽見師父低低的歎息。
    師父說飛翼又在門口站了一天你要不要出去和他說幾句話，我埋頭繡著剛學會的龍鳳不理她。
    我繡好了一對龍鳳手帕正準備去找飛翼的時候，卻發現他住的地方被穿著奇怪的衣服的人圍滿了。
    小彩說那叫做官兵。
    官兵是什麼？
    就是替皇帝打架的人。師父站在我身後，摸著我的頭發憂傷的說。
    然後那些官兵就散開了，一個很有氣勢的男人從中間走了出來。
    飛翼！不，飛翼沒有那麼老。
    他和飛翼很像，我猜他一定是飛翼的父親。
    彩鳳。他的聲音在顫抖，我奇怪的看著師父，他們認識？
    娘！飛翼跑出來，撲到了師父的懷裏。
    原來是這樣，突然我覺得自己很孤獨，原來一直以為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師父也不屬於我。
    我很討厭飛翼了，不想看到他。
    我也不想看到師父。我把自己浸在碧波湖裏，直到下起了傾盆大雨。
    雨下得沒完沒了，飛翼的皇帝老爸開始著急了，我偷偷聽到他跟飛翼說已經有二十四座城池被淹沒，轉移難民百餘萬人，水勢開始向京都蔓延，能不能想辦法讓靈犀——
    師父堵住了我的耳朵。
    師父，他們在說我耶！我嘟著嘴不滿的抗議，為什麼不讓我聽下去！
    師父的眼睛紅紅的，她說靈犀想去碧波湖抓魚嗎？
    我歡呼一聲，師父抱起我騰空而起，不一會兒就到了碧波湖。
    我們沉到了湖底，可是師父一直緊緊的抓住我的手不讓我抓魚。
    師父！我鬱悶極了。
    靈犀，那裏有一個洞，你去裏麵看看有什麼寶貝沒有。
    洞！寶貝！我聽了大感興趣，一個勁兒的往裏鑽。
    寶貝寶貝——我看到了一個閃著藍光的珠子，莫非這就是師傅說的寶貝？
    我一把抱住它，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往洞裏吸，師父！師父！
    師父沒有反應。
    我不喊了，我感覺自己在哭。
    那種孤獨的感覺又來了。我抱著珠子放鬆，任由那力量將我帶走。
    這樣就可以拯救蒼生麼？
    如果可以的話，那麼靈犀願意犧牲自己的。
    恍惚中，我想起了那次和飛翼在碧波湖裏，他以為我會淹死跳下來救我，沒想到自己無法呼吸，我給他渡氣，然後一起回到岸上。
    飛翼說靈犀做我的王妃吧，我們都親嘴了。
    親嘴？我不懂。
    他湊過來吃我的嘴巴，他說隻有互相喜歡才會這樣，靈犀你喜歡我嗎？
    我說喜歡。
    記憶鋪天蓋地的襲來。
    天帝爺爺說靈犀你身為幻花仙子卻和碧波湖水妖相戀，理當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王母奶奶說靈犀念在你是我的一滴淚幻化而成，就免去責罰下凡間做人去吧！
    我說靈犀隻想去一個地方，碧波湖！
    死不悔改！
    我哭著說，靈犀知道妖妖已經不在了，靈犀願意永生永世替他守護碧波湖！
    即使他在人間享受榮華富貴，根本不記得你靈犀？
    是的。
    我又回到了碧波湖，每一世都守在這裏，我不知道妖妖會不會回來。
    而每次他的回來，必定是我靈犀再次輪回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