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浪淘篇 第4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6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垣軍緊追,我軍急撤,這樣的局麵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垣軍共占了邊境三十餘個小城。快的時候甚至一日能連占兩三座城。每占一座城,就得派軍駐守,每座城以三千人駐守,這一下對方就去了近十萬人手。
對方越是追,我們就領著他們繞,垣軍的先頭部隊本來是打算先與我軍在聊城一戰拔得頭籌,誰知追到那裏一個兵也沒有,於是先鋒司馬餘樂得坐享其成。可是後來這圈子越拉越大,戰線越來越長,司馬餘逐漸也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垣國的先頭部隊已經因為守城被分解得七七八八。但我依然不敢大意,對方先頭部隊雖然已經等於廢子不能再用,可是依然還有餘下的十五萬部隊,而且對方部隊真正的厲害人物也已經出場,蒙老兒將十萬軍隊留在後方,親率五萬兵馬而來。
劉樊一幹將領見拿了些小彩頭,也有些坐不住了,日日叫囂著要率領三萬兄弟去與蒙老兒的五萬軍隊決一死戰。而我也有些煩躁------近日由於頭上的包數量激增,我也屢屢被小福數落。
這日,劉樊再次不經通傳闖進我的帳內,一進帳就問:“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動手?”我對他的大嗓門頭痛不已,忙回答道:“今夜!”
“今夜?”劉樊的聲音不僅更大了還,還透露著不可抑製的興奮。
“是的,就是今夜。不過不派你去。”說完我趕緊捂住耳朵,避免再次受到他大嗓門的荼毒。
“你說什麼?”劉樊逼近,一雙眼睜得比銅鈴還大,“你說清楚,不派我去,還能派誰去?”
我看著他那急性子加上咄咄逼人的氣勢,不由得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於是說:“你帳下那位叫袁清的小將挺不錯,叫他去吧。”袁清,就是那日穿青甲的小將,我看他反應迅速,且在這一堆將領中也算比較貫通的,所以先選擇了他。
“他?為什麼叫他不叫我,他行為什麼我不行?”劉樊叫道。
唉,就你這火爆性子,去了還不等於送死。當然,這話我沒說出口,目前隻有先穩下他的好,我隻好說道:“劉副將,今晚的行動隻是一次偷襲。”
“偷襲?”
“我們隻是達到擾亂敵方的目的就立刻退回來。並不是什麼大行動,殺雞焉用牛刀?日後自有用你之處。”見劉樊將信將疑的樣子,我再接再厲,又道:“劉將軍,你是我軍副將,也是我軍實力所在,豈能隨隨便便就暴露實力給對方看?這次行動隻是小打小鬧,所以劉將軍還請耐心等待,日後關鍵時刻定會需要將軍。到時候上陣殺敵,一刀砍掉蒙老頭的腦袋,快意疆場豈不爽焉?”
劉樊轉了轉眼,盯了我半晌。最後一點頭,道:“行,聽你的。你可別忘了你那日的諾言,三個月內擊退垣軍,否則……”
“轟!”帳中桌子又碎了,我目無表情的看著被打飛的碎片,心裏默默念,第十八個了。
“你的下場就與此桌無異!”劉樊哼可一聲,又衝了出去。
他無非就是怕我拖時間,而事實上我的確也在拖。
實力相差太大,我別無他法,隻有等。
當日夜裏袁清奉命帶領一支百餘人的弓箭隊,疾馳至對方軍隊紮營的地方亂射一通,待對方反應過來追出帳篷時又急急得退了回來。時值深夜,對方又疑心我方有詐,未敢輕舉妄動。
於是我連著幾日派人,夜夜去騷擾垣軍,等他們一追出來,我們就跑。我本來的計劃是他們繼續追過來,我軍繼續撤退,可屢屢挑釁之下,蒙老兒異常沉得住氣,對方軍隊大營連挪也未挪。這樣一來雖然不能繼續分解對方兵力,可對我方也不是沒有利的。對方人多,消耗糧食也是我們的好幾倍,且戰線又長,蒙老兒又不肯違了仁義之師的名諱從百姓那裏取糧,而是從垣國運過來,費財費力。我們目前需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動,且時不時派出一小隻隊伍騷擾對方,不定白天晚上,即使你不來追我,我也擾得你不得安寧。
劉樊性急,本來早就坐不住陣。這次依舊闖進我的帳中,要我出兵,現在對方五萬軍隊,我方三萬,正好來個了斷。
我又胡亂扯出一些理由打消他的念頭,其實我也很急。
這幾日我的頭上沒在出現包或紅腫,著實把小福樂了一陣。相反的小福最近也比較貪玩,愛亂跑,白天不見人晚上回來倒頭大睡,也不知道現在局勢危險。
“將軍,成了!”劉樊帶著手下兩名大將,一臉興奮和止不住高興表情衝入帳內,“我們已經把敵人後方部隊的糧草全部燒光,如將軍所料,對方主帥立即下令讓那些守城的將領給後方部隊援糧。”
我點點頭微笑,這是劉樊第一次叫我將軍,問:“我知道了,然後呢?”
“嘿,什麼然後,我們留在城裏的兄弟早下手,把那裏的糧食也燒光光了!”劉樊激動,眉飛色舞的說道,“原先將軍非要在被垣軍占領的城中留人,果然早有打算。”那時候他還反對,說軍隊人本來就少,再分散就更缺人了。
我卻不敢放鬆。
下一步,才是最為關鍵的一步。
這一次,劉樊終於心願得償,領兵一千,八百做掩護,剩餘二百去燒糧,燒的是蒙老兒親自領軍的那五萬軍隊的軍糧。
“袁清,看好劉將軍,”劉樊臨行之前,我還是忍不住叮囑一通,這五萬人的軍糧是最不好燒的,有了前車之鑒,對方應該對糧食派了重兵把守。“如果有危險,你們就迅速撤離,能燒最好,燒不掉就趕緊跑。切忌不要讓劉將軍衝動誤事!”我叮囑道。袁清雖然滿眼疑問,但還是什麼也沒有問點點頭隨劉樊離開。上次燒糧之後這些人對我的態度不得不說是個很大的轉變,雖然跟我還是顯得略微疏遠,但至少對我的命令還是聽從沒有異議的。
目送那一千人等離開,我迅速回到主帳,小福不在,我吩咐帳前的士兵,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帳。
換上夜行衣,把臉蒙住。不由得自嘲了下,蒙住又有何用,這本不是我的臉,我真正的臉……恐怕沒有人願意看見吧。那個說我美目無雙的宣王,看到我真正的臉,也不知會換上怎樣一副避之不及的臉孔。
我趕到敵軍大營時,果見敵軍守衛劇減,估計都被劉樊引過去了。
我趁著人少幾起幾躍,離垣軍主帥營帳越來越近。就在帳前兩個值夜的小兵看見我時,我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了他們的睡穴,悄然入帳。不錯,今夜任務的目的並非燒糧,而是--------擒賊先擒王!
雙方兵力的懸殊,注定了我們不能來一場硬戰!
對麵書案後坐著一個人,頭也沒抬,道:“有什麼事?”聲音異常的年輕。
他,他是蒙老兒?蒙老兒怎麼如此年輕。我大吃一驚。也顧不上那麼多,朝他一刀揮去。他看見我表情一滯,就失去了躲避的先機,就當我以為必將得手時,他突然一腳將書案踢起,我本已將刀逼至他的麵前,卻被書案硬生生撞上,刀背先在我胸口撞了一下,哐的落在地上。
右下胸口一陣劇痛,我挪手手到那裏按了按,不由得哀歎,估計是肋骨斷了。他朝我走來,我佯裝作不能動了,眼卻盯著他的臉一動不動,一張英俊卻冷厲如刀削的臉孔,但又讓人說不上來多大年紀,這人,真的是垣國頤南王蒙雲清麼?
他越來越近,伸出手來揭我的麵罩。
一個念頭在我心中怵然閃現,這是最後的搏命一擊,必須一擊即中。
可惜我失敗了。
我手裏捏著剛才佯裝膜胸口時掏出的毒針,奮力向那人刺去時,手腕卻被輕而易舉的製住,毒針掉地,發出幾不可聞的叮叮兩聲響。我被摟入那人懷中,耳邊傳來一身輕笑:“老大,大哥,真的是你嗎?”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在我疑惑之時,那人已經放開了我,我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剛才的那張臉,近看之下,剛才給人那冷厲的感覺竟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付溫柔且含情脈脈的表情,真是見鬼了,這人變臉,也,也太快了吧?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盯著我的眼看,似乎很激動,因為好幾次,他都沒能揭下我的麵罩,原因是手指抖個不停。
我扭動,結果換來全身都不能動了------被這家夥點了穴。
他再次伸出手,要揭我的麵罩。我連啞穴也被點了,隻好翻翻白眼,你揭開看吧,看完你就樂了,對方的主將如今被你捏在手裏,可以任你捏圓戳扁了。
突然,一個黑衣人蒙麵人竄至帳中,對準那人的胸口就是一掌,那人摟著我猝不及防,生生挨了一掌,我一下子從那人懷中滾到地上。幾名垣軍士兵衝了進來跟那個黑衣人纏鬥。黑衣人迅速擋開後將我從地上拖起,看樣子想將帶我出去,是自己人嗎?我一臉黑線,這人蒙的也太徹底了,連眼睛都用黑紗罩住了。那幾名士兵迅速圍到他和我周圍,我觀了下形式,如果他是打算自己衝出去,那還是很有把握的。可如果帶上我……
“放他們走。”剛才挨了一掌的人突然下令。
“王爺!可是……”周圍的士兵不可置信的喊道。我不由得吃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這個人,真的就是頤南王蒙雲清!怎麼看上去,那麼年輕?和我心目中老頭兒形象一點不符合啊!
“放他們走!”頤南王再次下令,神情嚴肅,語氣威嚴。周圍的兵士雖然不甘,可還是在前麵讓出一條路。
黑衣人迅速將我托在背上,竄出大帳!
隨著黑衣人的幾起幾落後,我才發現方向不對。
等等,難道……
“這位朋友,你,你將我放在這裏就可以了,咳……”我忍住胸口的痛,好不容易衝開啞穴,那人卻聽而不聞,依舊帶著我疾奔。
不對啊,這樣就離我軍大營越來越遠了!
我得快些回去,我不敢想象小福在外麵玩夠了回去發現我不見會是什麼反應,而眾軍士發現他們的主帥失蹤又會是什麼樣的後果。而且,劉樊那邊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有沒有平安回去?
“這,這位朋友……”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人丟在地上,我朝四周看了看,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朋友,我,我想……”我想撒個慌說要去方便,好讓他解開我的全部穴道以伺機而動,結果那人的手指在我身上迅速一點。王八蛋你個混球!居然點我睡穴,我還沒來得及感歎他下手有多重,已經昏昏然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天蒙蒙亮,我扭了扭腦袋,我竟然是被人丟在一間破廟裏!而且那人早跑得沒了影!
腰有點酸痛,手試著動了動,太好了,所有的穴道已經解開。我試圖著站起來的時候,卻發現根本站不起來!心裏一緊,怎麼會這樣?身體的某個部位極為不適的疼痛,讓我冷汗潺潺流下,我伸手到令人難以啟齒的地方……
“啊!”我忍不住慘叫出聲,我,我操你爺爺的!
呆愣半晌之餘,我不由得摸了摸臉,麵罩還在!但顯然是有人給我重新係上的,因為這人的係帶方實與我不同,我都是往裏打結的。
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遂作原樣躺下。虛睜一眼,那個黑衣人走到我身邊,蹲下了,麵罩已經摘下,竟然是……竟然是他!
“子安,子安!”劉裕之輕輕喚了兩聲,隨即將我的麵罩揭下。我死閉著眼,隻當自己還在熟睡!劉裕之,你怎可,怎可又是這般待我!心中忍不住的悲憤,人卻被他摟入懷中:“子安,你知道麼,我一直在尋你。”我竭力壓製內心想嘔的衝動。劉裕之,早在九年前,我已將你看個透徹,如今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九年前怪隻怪我年少不經事,可如今的我,卻不再是當初那個任你兩句好話就會臉紅就會衝動為你做傻事的少年子安了!
“子安,子安,你知道我怎麼認出你的嗎?是你的眼睛。你知道嗎?一個人的臉無論再怎麼變,可他的眼睛是不會變的。”劉裕之捧著我的臉,溫柔的說道。之後掏出一瓶藥水,在我臉上抹了起來。
我知道他的目的何在,心中不由得冷笑起來。可惜,終究是要叫你不能得償所願了!劉,裕,之!
“啊!”他發出一聲驚叫。
在他看清楚我真正的麵容時,我從他懷裏被推了出來,跌落在地上。聽到他見了鬼似地叫聲和急速離開的腳步,我睜開了眼。嗬嗬,劉裕之,你想看到的那張臉,早就沒有了!早就,沒有了!你想不到吧,就在剛才你點我穴對我幹那齷齪之事時,你身下的竟然是如此一張不堪入目的臉,一張傷痕累累縱橫交錯的臉!
我笑,本來以為自己會哭,就像九年前你大婚當日,我一個人撲倒在沽汕江邊,無助而絕望的大哭的時候,卻沒想到沒想到這張破碎的臉也有笑得風淡雲輕的一天。
皇帝率軍三十萬,親征。
我硬撐著回到我方大營時,得到的是這個消息。不知道是喜還是憂?總之皇帝來得突然感覺也很複雜。看來我不在的這幾個月,劉悔已經牢牢掌握住了大權,要不然哪來那麼多兵馬?
同時,我的宏武大將軍印正式移交給了劉樊。我也被以連連潰敗,治軍不力之罪禁足於帳內,連小福都見不到,一日三餐倒是被人按時送來,藥也有軍醫細心的敷上。
處理好胸腹上的傷口,軍醫離去後,“我想見皇上!”我再一次對給我送飯的人說,不知道說了多少次,最後皇帝沒說來,倒是把劉樊說來了。
“皇上呢?”我問。
劉樊不敢直視我的目光,其實那日將宏武大將軍的印交給他時,他也沒敢直視我的眼。
“劉將軍,你沒有給皇上說嗎?這不是潰敗,這隻是策略,目前我們無法……”我還說這些幹嗎?我一愣,還抱著最後的希望嗎?
“將軍不用說了!是我對不住將軍。”劉樊一跺腳,終於憋出這句話,匆匆跑掉。
我知道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那日的軍令狀,不過是為今日的集權做鋪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