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終於趕到鎮上，找了家客棧住下，到了掌燈時刻，我已經梳洗好，準備上床好好睡一覺，而卻有人敲響緊閉的門，又隻好起身披衣開門
    “打擾姑娘了，有為客官執意要見姑娘……”門外站的是小二，而他身後突然多出個人，一把推開他激動得望著我，“蘇姑娘！”
    “食其？”揉揉眼睛，確認真的是食其，驚愕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是公子讓我來的！公子托我帶了點東西和一封書信……”
    “進來再說吧!”遣退小二，將食其迎進房，讓他坐下，倒了杯茶給他潤潤喉，“有什麼事慢慢說，別急。”
    他解下背後的包袱遞給我，我疑惑的打開，隻見裏麵全是些被火燒過的碎木片，裏麵還卷縮著幾根燒得漆黑的金屬琴弦。
    是吉他，我撿起碎片捧在手上，借著燭光打量，他一次摔琴，如今又燒毀它，不顧千裏路程讓食其給我送來，隻是想讓我知道我與他緣盡了？
    “蘇姑娘，還有封信。”食其寶貝似地從衣襟裏頭掏出一封帶著體溫的信，抽出信紙，最初見到的是兩點如花朵般的墨痕。泛黃的紙張承載著他一番話語。
    信中寫的是隸書，大意是：
    蘇蘇，城門上的事我深感歉意，苻堅老賊囚禁我姐姐多年，我不能因任人而放棄我姐姐，你也不行。但我知道，苻堅老賊不會傷你，我也知道，你一定見過我姐姐慕容芩了。她還好嗎？她想我嗎？我真想告訴她，我馬上就可以接她回去，回到我為她打下的江山，那時候，我們依然在湖畔樹下彈琴敘事。
    而我焚琴，不是想與你恩斷義絕，而是我知道我命不久矣，我會遵守我們的君子之約，在我死前不將吉他留與世間。如今攻下長安，叔父已對我防備重重，而我並不想起兵攻打叔父，畢竟兒時他收留過我，也幫過我。而我的部下也有些不滿，他們正殺紅了眼。若與叔父交鋒，又是一場惡戰，我為姐姐已經犯了太多殺孽，我不想連累姐姐陪我下地獄。
    可恨的苻堅老賊，竟然帶著姐姐潛逃，他是寧死也不讓我們姐弟再見。可恨！為什麼我奪了他的江山，殺了他的子女他也不把姐姐還給我！可恨的老賊！
    蘇蘇，容我在說一聲抱歉，我知世間傳言與你有關，就是怕你胡思亂想，初見你時候，我是想借灝斕滅秦，想了很多次，但最後一看到你便無法再想，事實證明，我沒有灝斕，也一舉攻下長安。而我將你留在身邊，是想等有機會了讓你見見我姐姐，若她知道後世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她一定很歡喜，曾經有一度，我以為你會是千百年後的姐姐，因為你們同意能給我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可你與她有是天囊地別，一個溫柔靜止如水，一個時喜時愁，動靜皆宜……
    不再多言，如今你離去，我隻祝你一帆風順，與慕容季終成眷屬，很是羨慕他有個如此癡心愛著他的女子。如今正值亂世，一切需當小心謹慎，珍重！
    看完信後久久不能言語，顫抖的握著手中的紙張，心頭一陣揪痛，是我誤會他了？他從來沒圖過我什麼，我一次又一次的懷疑他，是我多疑？是我小心眼？蘇蘇呀！你一直以為自己偉大，其實你最卑鄙！最自私！
    “蘇姑娘，你怎麼？”食其見我對著書信掉眼淚，急得不知所措，慌亂的想用自己的袖子給我擦眼淚，手到了我麵前又似乎覺得不合禮，連忙手上，愣愣的看著我泣不成聲。
    咽了幾口氣，忍住嗚咽問道：“他什麼時候讓你送的信？”
    “前日送的，公子令我快馬加鞭，務必在今日天黑前將信交給你！”
    今日天黑前？
    算算日子，今夜正是他與他姐姐的誕辰，他們姐弟倆相差兩歲，卻是同月同日。他想必是要在今日再次追擊苻堅，勢必奪回慕容芩。
    “我寫封信！你幫我帶給他！”連忙起身執筆，卻不見硯台，不敢再費時去找，對食其口述道：“你立即騎馬返回，他現在一定起兵追擊苻堅，你一定要趕在他回營前告訴他，小心韓延！不！是殺了韓延！韓延早已叛變！不能留他片刻！”
    見他還愣著，立即將他半拖出門，又囑咐道：“記住，一定要快！”
    “是！”他終於明白事情的緊急，才轉身大步離去，我依嫌慢，在他身後督促，很不得把追擊的腿也折下來給他。
    一邊是慕容衝，一邊是俞勳佑，兩頭我都擔心，兩頭我都心痛，隻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兩半！
    慕容衝慕容衝！可憐你時時刻刻惦記她，而她卻不願再見你一麵？你可知這是為何？她寧願接受與苻堅死後同穴的命運也不願再見你手足兄弟。她的用意你可曾了解？她是不想為報仇而讓生靈塗炭，不願你為孽情困惱，她早知道你的心意，她是不想你一錯再錯……
    喚來小二，要了硯台，行書一封，給了小二點銀子讓他找人送到長安，希望美人還能看到，不管他有沒有再見到慕容芩，希望他不要在為情所困，不要再執迷不悟。
    坐在桌前惆悵，又聞敲門聲，而方才送走小二後並沒有栓門，也不管是誰，讓他自己推門進來。
    慕容鑒微笑的捧著一壇酒進來，在我身旁坐下後倒兩杯酒，笑道：“我看你今夜是無心睡眠，不如我們一起對飲到天明。”
    好不掩飾的打量他，實在看不出他那雙幽深的眼裏藏了什麼。
    撫著頭歎息，是我太多心了嗎？是我太多疑了吧！為什麼我總是不敢放開心去接納任何人，為何我覺得任何人接近我都是有所企圖？
    接過酒樽，反正也是無眠，不如一醉到天明。
    酒過三巡，慕容鑒的麵容已經模糊，見他緩緩靠近，下意識的往後一仰，如團爛泥癱倒在地上。後腦磕得吃痛，卻又清醒幾分。
    模糊中見他向我伸出手，卻是將我扶起，倒了一杯茶遞給我，“蘇蘇，想不到你是這麼不勝酒力。”
    “九王子好酒量！”含糊的對答，一口溫茶入腹，降下不少身上的灼熱。
    “心有愁事飲酒，自然醉得快一些。”他又幫我倒了杯茶，“蘇蘇，你可是在為大王子與慕容衝而愁？”
    “你說什麼？”蹙眉，飲茶，望著他，腦袋已經無法分析他的話意，隻得繼續糊塗。
    “你來自後世，知曉一切，卻不能改變，慕容全與幸妍的死讓你很自責對嗎？所以你現在不顧一切的想救慕容衝，若救下了他，你便改變了曆史，會造成什麼後果，想必你比我清楚。”
    夜月朦朧，幾分燭影越發承重，棄茶飲酒，醉了吧！醉了便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念……
    朦朧中見慕容鑒起身，捧了香爐焚香，輕煙漸漸漫延，又是淺談香。
    淺談香，配製時香料不能多一分，少一厘，多少許便濃，少一點便無味。如話到恰當處變要適可而止，多一份成傷，少一點不知，而慕容鑒的話正戳到我傷口，卻又隻是輕輕撩撥，不痛，卻難受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