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笑語柔桑陌上來 第102章 鼓角聲悲(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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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永走後不要久,我也跟著下山,行至山腰,才覺得幾日前被燭台砸到的右膝痛得厲害,於是停下腳步,坐在路旁大樹下歇息。
過了不久,便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交雜著幾聲模糊的交談,我從樹後探出頭,隻見兩個身披鎧甲的小卒抬著一個大麻袋,從外麵看來,裏麵好像裝的是人。
我忙隱身樹後不敢出聲,心知不大對頭,軍中死人很正常,將士死後能送回故土的就送回故土,不能送回的也會光明正大安葬。即使是犯罪處死,也不會像這樣裝在麻袋裏鬼鬼祟祟的抬到荒郊野外。
腳步聲漸近,我小心翼翼的躲在樹身後,還好樹夠大,足夠掩藏住我。
“我們還要走多遠啊?”
耳旁傳來其中一人伴著喘氣的抱怨,似乎他們已經很累了。
“不遠,我記得不遠有個現成的土坑,我們把他抬到那就行了!”另一人回答,稍後之前那人又問:“那我們還不是要挖土把他埋了!”
“不用!這荒山野嶺,不用一天就有野獸將他吃幹淨了!”
“可將軍是叫我們把他埋了?萬一將軍怪罪呢?”
將軍?是韓延嗎?
“怕什麼,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快點吧!我快累死了!”
“那好吧……”聲音漸漸遠去,我心生疑慮,這裏頭肯定有問題。
沉住氣等兩人原路返回遠去後,起身朝他們剛才棄屍的方向尋去。
終於在兩裏處發現那個不大的土坑,那個麻袋安靜的躺在坑底,我小心爬下去,接開繩索,合手作揖道:“不是我要打擾你,你被人棄屍荒郊,我隻想知道你的身份,若今後有幸見到你家人,也會轉告他們你的死訊。”
小心拉下麻袋,撥開死者麵上的頭發,心中一驚,此人不是那個帶著慕容全家書前來投奔的人嗎?
取出匕首割開麻袋,解開他滿是血跡的衣衫,手觸到他心頭,尚有餘溫,看來還沒死多久。
除了胸前致命的傷口,身上沒有其他傷口,看他麵容,似乎也是去得很平靜。
是誰對他下的毒手?是韓延?
不對!心中立即否認,他和韓延無冤無仇,即使有愁,韓延也不敢違抗慕容衝私下殺人。
沉思中,隻覺得手下人輕微蠕動,嚇得我趕緊回神,恐懼的看著底下的人詐屍了。
屍體蹙了蹙眉,發出一絲呻吟,緊閉的雙眼動了動,睜開一跳小縫。
暖暖的陽光灑在地上,抬頭望眼當然的烈日,大白天的,應該不會詐屍吧?
伸手探他的鼻息,果然有微弱的起伏。看來真不是詐屍。
看著那染滿衣衫的血,不禁歎氣,他是還沒死,不過也活不成了。
他微弱的睜眼,茫然的望著我,幹裂的唇中湧出一股猩紅的血,他張了張嘴,雙眼期盼的望著我,似乎有話要對我說。
我低下頭,側耳靠近想聽清楚他說什麼。卻見他的手緊緊拽著我的袖口,似乎想從我袖中取什麼東西。
“夫……人……”聽清楚了,他認得我。
“……心……走……”聽清楚最後一個‘走’字。隻見他雙眼一瞪,緊抓著我袖口的手落下,微弱的鼻息停止,生命瞬間抽離。
心走?什麼意思?
袖上留了五指血痕,看到他垂落在身旁的手,凝眉靜思,他是不是想告訴我他袖口有東西呢?於是掀開他的袖子,在衣袖夾層找到一小片柔軟的皮毛,被血浸透了,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皮草的背麵依稀可見一行字跡,似乎像是繡上去的,不得佩服這做工,在皮草裏麵繡字,又不影響皮草正麵的毛料。
看不清楚上麵繡得是什麼,隻好先將它收起,起身折了些樹枝將他蓋住。又朝他跪下叩拜一番,死者為大,況且他是古人,還是拜一拜安心。
下山找到溪流,是山頂積雪融下的水,冷得厲害,將皮草上的血跡洗淨了,露出它原來的雪白,像是一塊狐皮。
再看背後的字,繡的是‘蘇氏之女,覆世之財。得淩夭者,獨攬天下。’
一陣戰栗,蘇氏之女?我便姓蘇,淩夭?莫非就是指慕容寶的淩夭夫人?
什麼覆世之財?是他們口中的寶藏?與我有什麼關係?得淩夭者,獨攬天下?
什麼跟什麼嘛!一把將皮草拋遠,神經不正常!
可是……望著那被我拋入前方溪流,又沿著溪水流淌到我麵前,停泊在溪石上的狐皮。若這是無稽之談,那方才那人為何送命?
韓延不敢殺他,整個軍營中能處死他的人隻有美人,他要殺人,又為何要躲躲藏藏?
帶著滿腹疑問回到軍營,美人也已回到帳篷,見我掀簾進來,又垂下頭看著桌上的布軍圖。
“你去哪了?”他問了一句。我已走到他對麵坐下。
“隨便轉了一圈。”一旁硯台的墨已經幹了,添了點水,拿起石墨研磨,心中卻在掙紮著是不是應該向他問清楚。
“沒有不要出去,軍中記錄嚴明,闖了禍還要我幫你收尾。”他輕聲譴責,又是以前與我談笑風趣的美人。
自從入了軍營,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美人的影子了,在我麵前已經是那統帥千軍的慕容衝。
不禁凝眉打量著他,讓我陪他進攻長安,真的隻是向他所說,想讓後人做個見證嗎?
嫣然一笑,將狐皮放在他麵前,“我今天在溪裏撿到這個,上麵好像有我名字,可是後麵幾個字我不認識,你看是上麵意思?”
他抬眼看了看狐皮,不動聲色,“得淩夭者,獨攬天下……”頓了頓,接著道:“哪來的混賬話!”
“什麼意思?”我接過狐皮打量,抿嘴表示不滿,“你們古人說話文縐縐的,什麼獨攬天下?
“江湖術士捏造的無稽之談,無需在意。”他平淡解釋,收起布兵圖,抬頭微笑道:“我讓人將吉他送修理了,到時候你若無聊,也可以撫琴娛樂。”
“不了!”宛然回絕,“壞了就壞了,它本來就非此世之物,留也無用。”
“蘇蘇……”他察覺出我眼中異色,我卻平靜笑道:“我現在對行軍打仗比較有興趣,你跟我說說打仗的事吧!”
見我轉開話題,他也不在追問。
心髒如被雪山溪水洗滌,他早知道狐皮上的句子,卻將我蒙在鼓裏,我是不是該好好探明他的居心?是真的與我同病相憐?還是另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