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身體突然騰空而起，磕磕碰碰，雙腳觸到地麵才稍微清醒，我被那個猩猩車夫一把從車廂拽出來，手中還緊緊攬著小包袱，看著美人近在咫尺的笑意容顏，慌忙一摸包袱，還好，鐲子還在。
    “你個臭小子，還真挺能睡，竟然把我都擠下車了！”美人的言行舉止不似外貌那般溫柔，劈頭將我痛訴一頓，然後優雅的整理淩亂的發絲，撩撩衣袍，轉身像一家看似店家的門麵走去，不忘對我回眸一笑道：“快過來！”
    我還搞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大猩猩已經如拎小雞般將我拎起，大步跟上美人。
    我們似在一條街道，寬敞的大路鋪著青石板，兩側全是連在一起的木房，建得不差，隻是比較冷清，整條大街除了我們三人和一匹馬。恐怕再也找不到任何活物。
    美人撩袍踏上青石台階，敲開一家緊閉的棕木門，許久裏麵才有了點動靜。
    大猩猩將我放下，臉臭得和慕容寶有得一拚，敞開的衣裳露出幾撮汗毛，臉上的肌肉一橫一橫的，合著如鬃毛般的頭發，像極了為進化完的猿人。
    門上木板動了動，取下一塊，又一塊，一個瘦小老頭才探出身來，一見美人便笑咧了沒呀的嘴，“美人公子，你又上鄴城去？”
    “正是！趙老近來身體可好？”美人進了門，老頭一看我身後的猿人，忙又取下了兩塊木板，猿人皺著眉將我往裏一推，然後對老頭說：“不麻煩了，我在外麵候著！”
    老頭應了一聲，轉身過來招呼美人，我打量了了下這不大的屋子，擺放滿了各色布料，一張殘舊的櫃台上布滿灰塵，看看時間，恐怕也快到正午，這街也像是集市聚眾之地，為何卻如此冷清。
    美人毫不客氣的占了上座，老頭端來熱茶，我看著幹瞪眼，就是沒有我的份。
    “趙老，你這可有現成的衣服？”他掀起杯蓋撥弄了下茶葉，輕輕吹了兩口氣，才淺淺抿了一口。
    “是公子要穿的嗎？上次為公子裁製了兩身衣服還在這方著呢！”老人對他甚是恭敬，讓人覺得他不是琴師，跟像是皇帝。
    美人幹笑了幾聲道：“不是我穿的，是我的小廝穿的，你就將我那幾身衣服按他的骨架子改改，能快則快，我還要趕路。”
    “是！我這就去，公子你先歇著！”老頭雖老，但這一應下聲，卻像是年輕了二十歲，迅速的取出度尺為我量身，我倒是愣得一塌糊塗，完全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真欲開口，他放下朱砂杯，抿嘴道：“你自己說了要做小廝，好歹我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主兒，你這一身糟蹋像，出去有損我臉麵。”
    “我糟蹋？”不服氣的瞪著他道：“你這就是以貌取人，殊人不知，我這一身粗衣麻布中可藏著百年難得一見的稀世寶貝！”
    我知道現在隻能用蓬頭垢麵來形容自己，昨夜忙著照料慕容寶，忽略了自己滿臉泥巴，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還帶著兩塊補丁，布鞋雖然是新的，但足足大了一寸，那該死的老太，感情把她家抹地板的衣服拿來給我了，好歹我也給了她三根簪子！
    “好好的灝斕到了你的手上，簡直就是有辱美名！”他撇開目光，生怕我‘有辱’了他的美眸一般。
    這下我倒來氣了，你就是長得好看，也犯不著這麼得罪人吧！轉身往外去，罵道：“我不嫌你這被阿堵物蒙住了狗眼的人，你倒嫌我糟蹋！你當我還真得靠你不成！”
    走到門口，那猿人往門前一站，高大的身影頓時將門口堵死，我真在氣頭上，二話不說往他下跨就是一腳，那高大的身影頓時縮成蝦米，而那不合腳的鞋子隨之飛出門外，我繞過猿人，一隻腳隻穿著羅襪，氣呼呼的下了台階，這一美人一猿人，真是絕配！絕對人獸！
    “小兄弟，你的鞋不要啦！”身後穿來一聲洪厚的聲音，強壓著三分怒意。
    該死！剛才鞋子不會砸到人了吧！
    聽語氣，看來是個中年漢子，我這回去不是送死嗎？反正已經走遠，還不如裝沒聽到，埋著頭繼續往前走。
    “小兄弟！”身後人有喚了一聲，這次語氣中更帶警告，嚇得我閉眼祈禱，老天呀！別在捉弄我了！我已經受夠了，你不讓我回去就讓我平平安安的在這找慕容季成不？
    腳下突然一陣赤痛，痛得我差點沒趴下來，睜眼一看，原本雪白的羅襪先是蹭的烏黑，現在則染了一片猩紅，石地上漸漸淌下一片血。
    隨地坐下，腳底上一塊尖銳的瓦片正耀武揚威像我挑釁，積鬱滿腹的委屈頓時化做眼淚發泄而出，抱著我的小包袱坐在大街上哭得洶湧。
    “小兄弟……”聲音突然靠近，似乎有道身影遮住了陽光，不想剛才那般壓抑著怒氣，而是溫溫柔柔，像是在哄著三歲的孩子。
    忍不住抹去眼淚抬頭看張望，俊挺的身影站在我麵前，背著陽光，看不清他容貌，一襲青衣，仿若踏風而來，翩然而立，伴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像是姐姐家果地裏夏日開出的清香的橘子花，雪白雪白的花白，如雪般散落世間。
    挺拔的身影漸漸降下，眉眼如畫卷般呈獻在眼前，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麵帶惹人心疼的病容，淡色的薄唇傾城一笑，時間驀然停滯，一瞬間，萬物眾生被他淪陷。
    他沒有美人的美，沒有慕容季的柔情，沒有俞勳佑的陽光，也沒有慕容寶的冰寒傲氣，卻如一株傲立天地間的芳蘭，吐著自己的香氣，有著翠竹青鬆般的骨節，眉目中淡淡柔，瞬間將我化為一灘春水。
    “小兄弟，你沒有事情吧？”
    他蹲在我身前，輕輕抬起我受傷的腳，除下羅襪，將瓦片抽離，那專注的神情讓我忘記了痛，隻想看清他每一個表情。
    “九弟，這些事讓下人來做就好了！”恍惚中又來了一人，蹲在我身邊道：“真是對不住，我方才嚇到你了！”
    終於收回神，再打量旁邊這人，稍微年長，麵如冠玉，劍眉輕凝，臉上明顯一記紅鞋印，頭束金冠，身著錦寬袍，朱色腰帶旁懸下一枚古樸玉墜，下麵吊了個紅色的穗絲兒，明明看來英朗矜貴的一人，卻帶著一身道骨。
    “小兄弟別在意，我大哥就是嗓門大了點，並無惡意，隻是想還你鞋而已！”青衫男子，撕下衣袍下的裏襯，幫我包紮好傷口，然後接過他大哥手中的布鞋套在我腳上，一皺眉，道：“難怪鞋子會飛出來，鞋太不合腳了。”
    說罷，兩人一人一邊扶我起來，美玉男拿出一塊白花花的銀子遞給我，“去找個大夫上點藥，再去買雙合腳點的鞋子！”
    “大王子，九王子，你們什麼時候回的中山？”那清脆宛如仙音響起，帶著初見笑意道：“隻是我要前往鄴城，無法與你們一起敘舊了！”
    大王子九王子？我一陣哆嗦，腳下的傷又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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