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七夕情人節，天氣晴朗，一切都像是很美好。晚餐桌上，周沐然終於說出口，他說：我和何芷半年後畢業，然後會結婚，一直留在上海。
    周文遠很高興，大家都是很歡喜的樣子。我裝作沒聽見，隻是端著碗，不住的往碗裏塞米飯，可何芷手上的戒指刺痛了我的眼睛，像一根毒刺插進了我的心裏。
    偶爾想到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我的奢望，雖是奢望，卻寧不忘。
    可就像普通的戀人一樣，他們也會有爭吵。這個晚上，他們吵得特別凶，我隱隱約約聽到些，知道矛盾起源於另一個追求何芷的叫做林的男生，最後，我聽到摔門聲，我打開門，看到何芷哭著跑出去，周沐然沒有去追。我靜靜的呆在房間裏，卻突然冒出了一個無恥的想法。
    8點鍾的時候，我端著咖啡敲開了周沐然房間的門，他打開門的瞬間是欣喜的，可看到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還有些許失望，我苦笑，他大概以為是何芷回來了吧。
    我把咖啡遞給他，他的笑容很無力，我寫下：何芷姐姐呢？
    他搖搖頭：她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回來了。接著揚揚手中的，“央央，謝謝”。
    我微笑著看他把咖啡喝完，心裏緊繃的弦終於鬆弛。在愛情裏，即使是小小卑鄙的行徑，也是可以原諒的吧。
    深夜十二點，我潛入周沐然的房間，他沒有發覺。我在他的咖啡裏放了少許的安眠劑，卻足以讓他熟睡至次日上午。拿過他的電話，有兩條未讀短信。
    第一條：沐然罵我們不要再爭吵好不好？
    第二條：我和林沒有任何關係，沐然，我隻愛你。
    發信人：何芷。
    我冷笑著，講電話撥過去：何芷嗎？請不要再騷擾沐然。你看，這樣的夜晚，我陪在他身邊，你根本算不了什麼。
    她問：你是誰？
    一個你不知道卻一直存在於他身邊的人。我說完，掛掉電話，刪除所以信息和通話記錄，關機。
    是的，我就已能開口講話，可我在等這樣的一刻來賭一把自己的愛情。我轉過頭，看著睡夢中的周沐然，撫摸著他的眉毛，眼睛，鼻子，然後在他唇上印下輕輕的一吻，肆無忌憚地近乎貪婪地享受著他的氣息，眼淚落下來，滲入他的皮膚，悄無聲息。
    周沐然，我多麼希望自己是你所在乎的擁有。
    第二天清早，我聽到急促的敲門聲，走下樓，看到眼睛紅腫的何芷。
    她說：“央央，我今天就要走了，我會換號碼，請告訴周沐然，不要再來打擾我。還有，請你把這個還給他。
    她打開手，那枚戒指靜靜的躺在她的手心。如我所料，何芷是一個企盼愛情純白的女子，容不下半點背叛。我伸手接過戒指，因為心虛和罪惡感而微微的顫抖。
    何芷，終於毅然決然的走了。帶著滿身的傷痕，還有對周沐然的愛與恨。而我，是這場鬧劇的罪魁禍首，即使我還有著卑微的羞恥心。
    周沐然睡到很晚才起床，他頭發蓬亂的走出房間，表情很落寞，我一直在樓下等待著他，他看到我，笑了笑算打招呼，我扯住他的衣角，將戒指放在他手裏。他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聲音嘶啞：何芷，她來過嗎？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打出一個“分手”的手勢，他看懂了，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開機，瘋了一樣地撥打何芷的電話，在他旁邊的我，依稀聽見電話裏傳出冰冷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為空號。
    他的眼睛慢慢燒成了紅色，將手機狠狠的摔出去，拳頭用力地一下下地砸向牆，直到手指滲出血來，近乎瘋狂的笑著：她說過會一直在一起，她這個騙子，為了一個男人放棄我！
    我看著他為了何芷這樣折磨自己，心疼的無以複加，衝上去，從他的背後緊緊抱著他，他也反過身來抱緊我，在我的耳邊喃喃耳語：央央，你說我要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呢？
    第一次，我看到周沐然脆弱的像個孩子，那麼周沐然，我該怎麼辦？
    接下來的日子，我看到了另一個周沐然，一個為愛瘋狂的周沐然，他抽煙，他失眠，他目光空洞，他日漸憔悴，我陪他去灑吧，因為不放心他一個人。喝醉了的周沐然像個三歲的孩子，他一會抱著我說：央央，我那麼愛她，可我找不到她，我真的不開心。一會又深情地看著我說：小芷，你回來好不好？他說著，竟然嗚嗚地哭起來。如果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哭，那他必定是很愛她了。鬼使神差的，我點了點頭，他的唇壓下來，充滿悲傷氣息的吻帶著淡淡的白蘭地的清冽香氣，而我的心碎了一地。
    這個傻瓜，自欺欺人地把我當成了何芷，我也就那麼自欺欺人地假設：周沐然，你是愛我的。
    我打車帶周沐然回家，安置他睡下，他的眉頭是緊鎖的，臉上帶著隱約的淚痕。沒有何芷的周沐然，那麼不快樂，因為他的不快樂，我也很不開心。我想，我真的錯了，愛不是那麼自私的占有。
    我回到房間，打開電腦，郵箱裏靜靜的躺著一封郵件，裏麵是何芷的新號碼，她走之前，我曾央求她一定要將新的號碼告訴我，好像從一開始我就預料到自己會再找她，會後悔。
    我撥出去，她很快接通，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將所有心事和盤托出：何芷，我想你對我的聲音並不陌生，我是央央，我可以開口說話很久了，對不起，我欺騙了你們。我不是周沐然的妹妹，可我愛他，所以導演了那一出戲，但我們什麼都沒發生。周沐然的微笑皆因你，他要的溫暖，隻有你能給予。最後，祝你們幸福。
    我說完，便沉默了。許久，她說：央央，謝謝你。我掛掉電話，露出會心的微笑。何芷，善良的女人，必將獲得幸福的愛。
    次日清晨七點鍾，我已帶著簡單的行李候在機場。登機之前，我去機場附近的郵局寄了一封給周沐然的信，裏麵隻有一行數字，是何芷的新號碼，而那句“我愛你”我會永遠珍藏在心底。
    7點30分，開往麗江的飛機即將起飛，過安檢時，我最後望了一眼這個我所留戀的城市。在麗江，我會進行一場無牽無掛的旅行，兩周後，從麗江直接轉機去法國。兩年來，我唯一一次對周文遠提出要求：送我去法國留學。也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在飛機隆隆起飛之時，我突然想起那部叫做《沉睡的青春》的文藝片，少女許青青每日伴著古老的鍾表店，她始終覺得自己是寂寞的，直到有雙重人格的徐澤宇出現。但無論怎樣，徐澤宇在下午三點鍾後，會變成另一個深愛許青青的男生蔡子涵。如果我是徐青青，我會覺得自己何其榮幸，因為三點後的愛情屬於她。可我知道，我的青春，一不小心真的睡著了。
    我俯瞰著那座有周沐然的城市，離我越來越遙遠。也許不久後，周文遠和媽媽會有一場盛大的婚禮，周沐然和何芷會是最美麗的伴郎伴娘。但那都不再重要。
    我抹掉臉上不覺流下的眼淚，在飛機的機窗玻璃上印下深深的一吻。
    再見了，周沐然，我的愛。（完）
    ————————寫於20歲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