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異世迷行 第21章 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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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滿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人流如潮湧,彙集於華街之上,或歌或舞,熱鬧異常。
數百盞花燈懸掛屋簷下,連綿不絕,遠遠看去,恍若仙境。繁花叢中,遊龍纏柱,禽蟲翔空,潛魚戲水,花亭靜矗,好不壯觀。
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靜立著兩位男子。默默注視著眼前“燈燒月下月如銀,滿街珠翠遊村女,沸地笙歌賽社神”的景致,一位含笑大方,一位躊躇不定。
年紀稍長者笑對身旁的美麗少年,揶揄道:“夜黧,怎麼,後悔了?”
少年撇撇嘴,微皺的眉心顯露著焦慮:“不是,隻是……”
稍長的男子環顧四周,有些無奈,果然是這樣啊……即使避於不為人注意到的角落,還是逃不過眾人如炬的目光。一路走來,已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上前搭訕,更有甚者上前直接詢問陪夜的價碼。
他看了看身旁焦躁不安的少年,忽然間,餘光瞟到一件事物。這下可好了。
“夜黧,你在這等我一下,不要隨便走動。”男子稍稍安撫不安的美麗少年,徑直走向花圃旁一個小小的攤位。
洛冷隨手拿起攤位上擺放的商品,詢問道:“店家,這個怎麼賣?”
“二十文一個。”售賣的老者專精於手中未完成的器物,頭也不抬地回答著。
“兩個,剩下的錢不用找了。”洛冷微微一笑,拿起挑中的物品,放下一小把錢幣,信步離開。
“呐,戴上吧。”洛冷將手中的物品揮了揮,遞與一旁美麗的少年。
“洛大哥,你……”司夜黧看著手裏的白色平板麵具,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洛冷徑自將藍麵具戴上,說:“戴上吧,別人看不到你的真麵貌,就不用為那些擾人心緒的事分心。我們還是去看花燈吧。”
司夜黧默默戴上麵具,任由洛冷牽著穿梭於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
麵具,一種讓人看不到你真麵貌的工具,更讓人看不到你的喜怒哀樂,看不到你的表情,可一切真的會如所願嗎?還隻是一葉障目,自己愚弄自己的把戲而已?
司夜黧搖搖頭散去思緒中的陰霾,將視線轉向一旁的燈會遊行。
數個祭覡扮演鬼怪,一位手執法器,遊轉之後一番頌念,將“鬼”除之;若幹裝扮成各式模樣的善男信女緊隨其後,表演著各個流傳已久的傳奇故事;各類雜耍、傳統技藝表演者立於燈車之上,高難度的動作引得一片呼聲;最後便是緩慢前行,放於亭燈上的白塔燃燈,五色琉璃泡燈懸掛在簷角,白色塔身縈繞著五色光暈,變化萬千。
人流隨著遊行的隊伍走至瀟河河畔,隨著白塔燃燈移至船上推於水中,沿著水流緩緩而去,各色星燈、花燈如星羅棋布般遍布河道,星星點點閃爍其間,幽暗的河床頓時流光異彩,別樣輝煌。
大大小小帆布製的方盒燃燈徐徐升入蒼穹,夜色垂簾,星辰籠罩,點點橙色的光芒充斥著溫馨浪漫的氣息,漫布天際。
洛冷端著一盞淡藍色的水花燈,柔聲問向一旁的少年:“夜黧,不放一盞花燈,許個願嗎?”
“還是不了,”司夜黧淡漠地搖搖頭,“一盞小小的花燈恐怕承載不了太多的願望,最終它也隻是淹沒於水波浩蕩間,怎會將人們的心願帶至遠方。”
洛冷將淡藍色的水花燈放於水麵上,轉身輕撫上司夜黧墨色的發髻:“忽而明快輕盈,忽而沉重哀傷,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承載不了太多的不隻是這小小的花燈,還有你的心。夜黧,有些事承受不了,還是放下吧。”
司夜黧淡淡一笑,薄薄的水霧使他的身影有些朦朧,仿佛一場夢境:“無論哪一個,都是真正的我。很多時候,承受不了的,還是得接受,漸漸習慣,最後便化作了如影隨身的一部分,也就沒什麼受不受得了的了。”
洛冷沒有言語,隻是默默凝視著司夜黧深紫羅蘭色澄澈的眼眸。
瀟河上隨水逐流的點點燈光漸行漸遠,一陣小小的水波襲來,水花燈群末尾的一盞淡藍色花燈被水流掀翻,花燈中的光芒隨即熄滅,淡藍色的水花燈倒扣在水麵,孤零地掙紮著,在一波又一波流水的覆蓋之下,放棄了最後的抵抗,絕望地沉入幽暗冰冷的河底。
“這麼久了,你應該渴了吧,我去買點東西,在這等我。”良久的沉寂後,洛冷打破了僵局。
“唔。”既非應許又非否定的話語回應著他的話,洛冷笑了笑,轉身離去,落寞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
看著洛冷落寞的背影,司夜黧心頭一緊,夢中的少年也是這樣,落寞、悲傷,最後逐漸消失在光和影的交疊之中。
無心再去融入這一片沉浸歡快的海洋,司夜黧扶了扶臉上的白色平板麵具,獨自走到橋頭,順著青灰的石板,拾級而上。
古樸雅致的橋麵上沒有懸掛花燈,隻在兩側橋頭各立了兩盞造型簡單的明燈,暗淡的橙色光芒鋪撒在橋麵上,猶如生鏽的銅粒。
司夜黧淡淡望著夜色下燈火通明的城市,不知怎的,一種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瀟淼城隻是一個巨大的水晶城,而人群,隻是被貼上的精致笑臉麵具的提線木偶。浮華,隻是為掩飾腐爛的內在。
目光隨意遊走在如潮的人流之中,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驀地闖入他的眼簾,司夜黧隻覺心髒猛烈收縮,連呼吸都停了數拍。
夜幕未懸弦月,隻有幾點疏星嵌入天穹,甚至沉雲都不見數些。而正是這樣一個疏星的夜色之中,卻突兀的佇立著一個撐著白綢傘的人兒,準確的說,應當是位少年。
雖依稀隻見他淡淡的背影,卻依舊可分辨出撐傘的少年當是有副無與絕倫的容顏。
少年遠於擁擠的人群,獨身靜佇於瀟河岸邊,典雅的小石亭立於側邊。水霧朦朧,包裹著少年有些消瘦的身子,薄薄的霧氣卻更顯出那一抹背影的落寞、孤寂,還有久久化不去的悲哀。
這分明昨日夢中的景致!司夜黧燦若星辰的眸子頓時失去焦點,明明沒有雨落,他卻分明地聽見無數的水滴落地撞擊的聲音——滴答、滴答,揮散不去。
少年慢慢回過頭,竹製的白綢傘卻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麵容,隻有紅馥的薄唇裸露在外,輕輕勾起一絲若悲若喜的笑容。少年頓了片刻,再回過頭,向夜色更深處緩緩走去。
“不——不要走!”司夜黧驚呼出聲,慌忙跑下橋,向少年所在的河岸快步跑去。
而少年似乎沒有注意到周邊的一切,隻是安靜地、緩緩地向夜色更深處邁出一步,又一步。
“不!等等!你不要走!”司夜黧扯下覆在臉上的白色平板麵具,毫不顧及周圍形形色色男男女女的目光,大步跑向河岸邊孤寂的少年。
越是追逐,少年的身影卻如星辰般越是遙遠。
不!不可以走!我還不知道你是誰,我還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我還不知道為什麼你總是如此落寞悲傷,我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在意你……你怎麼可以驀地闖入我的生命,卻又這麼突兀地擅自離開!不可以這樣,你不可以走!
“夜黧!夜黧!你在做什麼?”手腕突然一緊,被一個溫暖的大手緊緊拉住,扯得生疼。
司夜黧回過頭,深紫羅蘭色的眸子中依舊沒有焦點。
洛冷一臉焦急地看著他,手中玉色的瓷壺因為他的劇烈跑動搖晃不止,汩汩白色泛著奶香的液體順著壺身緩緩流下,看著司夜黧迷離而哀傷的眼眸,手中的力道不自覺又重了一翻。
“唔。”司夜黧眉頭一緊,迷離的瞳孔漸漸有了聚焦,“洛大哥,你……我……那個……”
洛冷歎了口氣,鬆開手,緩緩說道:“夜黧,你剛才在做什麼?怎麼瘋一樣的跑過去?”
隻聽洛冷這麼一說,司夜黧立刻回過頭看向瀟河河岸,空洞的河岸早已沒有撐著白綢傘的少年的身影,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他皺了皺眉:“人呢?”
洛冷狐疑地看著司夜黧,問道:“什麼人呢?”
司夜黧突然抬高一個音調,激動地說道:“當然是河岸邊撐著白傘的少年啊!”
洛冷隨即望向瀟河河岸,除了一片依稀可辨景致的黑暗,再無其他。他問道:“少年?哪裏有什麼少年,現在又沒有下雨,又怎麼可能會有人撐著傘。”
“可是……”
司夜黧剛想爭辯,洛冷卻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話:“夜黧,你是不是玩得太累了?”明顯得感覺到周圍灼熱的目光,洛冷牽起他的手,徑自走去,“麵具也丟了,恐怕也不好再呆下去了,我們先回去吧。”
“可是……”司夜黧回過頭緊緊盯著幽暗的瀟河河畔,似有些不甘。不,怎麼會,明明就在這裏,怎麼會。
“好了,先回去吧,你還要多休息。”洛冷扯了扯他的手,司夜黧回過頭來,眉心緊縮,任由洛冷牽著,返回百草堂。
幽靜的瀟河河畔,不知何時漂浮著一把撐開的竹製白綢傘,隨著水流緩緩流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