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夏，淺夏，起床了。”誰？是誰在叫我？
    “快點起來，要遲到了。”
    肖淺夏揉揉眼睛，模糊的色塊會聚成一張清晰的臉，她咧嘴微微一笑：“媽，早。”
    肖媽媽推了推肖淺夏，說：“好啦好啦，快點起來，七點了。”
    “什麼？！”她驚訝地扯開被子，“七點了？！媽，你怎麼不早叫我。”
    肖媽媽微微皺眉：“你不是每天早上六點半準時起來的嗎？今天怎麼起這麼晚。”
    “啊、啊、這個，”肖淺夏敷衍到，“昨天晚上看書有點晚了。”
    “下次記得早點睡，快點吧。”
    “好。”
    肖淺夏匆匆拿起早餐，換好鞋，朝裏屋說道：“媽，我出門了。”
    肖媽媽捂住話筒，探出頭，說：“路上小心。”
    “恩。”門輕輕關上。
    “喂，是瑞和電腦售後服務部吧？”肖媽媽將話筒靠近耳邊，“昨天晚上打掃衛生時不小心碰到了主機，然後電腦就一直不能開機了，能不能派人過來看看？恩，好，好。這裏是前海路香柢小區C5棟303號，麻煩你們了，再見。”
    為什麼不回信息？就連今天早上也沒有叫我，真的像姚珊珊說的一樣？是借口麼？還是你已經厭倦了？肖淺夏緊握著手機，魂不守攝地看著黑板。
    “肖淺夏，你來回答這個問題。”代數老師看了看花名冊，點名說到，“肖淺夏。”
    “啊？！誒？！”肖淺夏兀地站起來，右手轉著筆支支吾吾地說，“這個……這個……”該死，根本就沒聽啊，怎麼答嘛！
    姚珊珊捅了捅她，小聲說：“cosX=2。74。”
    “答案是cosX=2。74。”肖淺夏尷尬地朝代數老師笑了笑。
    “恩，回答正確，你坐下吧。”肖淺夏如釋負重地舒口氣，輕拍著胸口慢慢坐下，她轉過頭，對姚珊珊感激不已。
    “想林宇風去了？”姚珊珊尖銳地盯著她。
    肖淺夏幹笑兩聲：“哈哈，哈哈，哪有，怎麼可能。”
    姚珊珊眯著眼狐疑道：“是麼？”
    肖淺夏心虛地將目光轉向講台，說：“肯定是啦。”她頓了頓，低下頭小聲問姚珊珊，“那個……如果有一個每天都聯係你的突然失去了聯係，那代表什麼？”
    姚珊珊聳聳肩膀，不假思索地答道：“那個人已經厭倦放棄，不想再扯上任何關係了。”
    “是……麼？”肖淺夏揉了揉，眼睛澀澀地痛，喉嚨莫名的縮緊，空氣中悶熱的水氣液化在眼角，凝成細細密密的汗。
    “你問這個幹嗎？”姚珊珊抬起頭，看見肖淺夏微微顫抖的肩膀和脊背，有些慌了神，“喂、喂，老大，別哭啊，現在還在上課呢。也不一定是那樣是不，也可能突然發生什麼事，過一兩天又會聯係的。”她七手八腳地從包裏翻出紙巾遞過去，立起肖淺夏麵前的書擋住老師的視線。
    肖淺夏閉上眼，河流順著縫隙汨汨流出。
    姚珊珊心疼地將手輕輕撫上肖淺夏單薄的背。
    窗外一千隻飛鳥飛過。
    跨越了一整個寧靜而久遠的夏天。
    生平第一次覺得日光是如此耀眼，填滿每一處縫隙，刺得眼睛生疼。
    生平第一次捂住雙耳堵塞穿過的風，隔絕貫穿而過的悲鳴。
    肖淺夏趴在桌上，呆呆凝視著麵前的手機。
    兩天了，還是沒有消息麼？
    “咯噔”“嘭——”防盜門開啟又關閉。是誰來過？
    “淺夏，”肖媽媽從玄關走到房門口，“前幾天電腦壞了，今天才修好，你去看看還有沒有問題吧。”
    “好。”肖淺夏挪了挪靠椅，站了起來。
    有些事有些人，是不是說不見他們就真的消失不見。像是從來就不曾駐足於這個世界一樣。
    那些人那些事，究竟是真實的存在過生命的某個角落，還是從降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是虛妄的造作？
    電腦屏幕右下角突然彈出一個“信息已發送”的提示框，肖淺夏疑惑地將鼠標移動過去，單擊點下了“查看詳情”，桌上的手機卻突然閃爍起微弱的光芒，她拿起手機，按下閱讀鍵。
    「小懶豬，周末過得好嗎？現在還賴在床上吧。宇風。」
    她微微一笑，目光轉移的瞬間，笑容卻僵硬在哀傷的嘴角。
    電腦屏幕正中間的窗口上寫著：
    信息已發送
    信息內容：小懶豬，周末過得好嗎？現在還賴在床上吧。宇風。
    這，是什麼？誰來告訴我。
    誰可以來告訴我？
    肖淺夏顫抖地點開信息記錄，慢慢翻看著，一字一句如細細密密的陣雨，將自己紮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
    6-21信息記錄
    6：30AM淺夏，起床了。宇風。
    6：35AM不要賴床了，淺夏，快起來。宇風。
    6：42AM乖。宇風。
    7：09AM小懶豬，下次再賴床就打你屁屁咯。好好吃早飯沒？上課專心點。宇風。
    ……
    4：39PM現在是上課時間吧，又開小差呢？宇風。
    4：42PM自習的時間就好好利用，寫作業、複習、預習，甚至看看課外書拓展下視野也好。宇風。
    4：45PM乖。宇風。
    ……
    5：50PM放學了嗎？回去的時候小心點，到家了發個短信。宇風。
    6-22信息記錄詳情點擊
    6-23信息記錄詳情點擊
    ……
    “媽，”肖淺夏聲音微微顫抖，“電腦怎麼時不時彈出信息已發送的提示啊？”
    “你不是在電腦裏安裝了信息智能自動回複嗎？應該是那個，安裝了那個東西後你還告訴我以後不要隨便關電腦呢。”
    ——是麼？為什麼我會不記得？
    “對了，媽，樓下的林叔叔還好嗎？”
    “林叔叔？哪個林叔叔？”肖媽媽有些疑惑。
    “就是樓下的那個林叔叔啊。”
    “哦，那個林叔叔啊，幾年前就搬走了，你不記得了？”
    “搬走了？”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是啊，在他兒子出事後沒多久就搬走了。他家小孩就是原來一直跟你黏一起的那個，好像是叫什麼林宇風吧。”
    ——怎麼會？怎麼可能？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不是真的對不對。
    “唉，”肖媽媽惋惜地歎了歎氣，“那孩子還那麼小，怎麼就……唉……那時候你還因為太傷心發高燒昏迷了三天呢，害我擔心死了。”
    ——不，不是的，不是的。怎麼會，怎麼會……
    日光輕輕的流轉，將世界溫柔地切割成兩半。一半昏暗，一半灰蒙。
    兩半世界拖著各自蹣跚的步伐，一深一淺，蔓延開遍地悲傷，在一望無際的悲傷中開滿了絕望。
    左胸腔裂開一個小小的口子，皮肉一層一層翻卷開來，龜裂成蒼老的紋路，悲傷順著紋路一點一點啃噬，留下完美通透的缺口，風貫穿而入，瘋狂掠奪著在體內大肆喧囂的寂靜，我在哪裏？而你又在哪裏？
    肖淺夏突然捂住嘴巴往廁所衝去，胸腔愈來愈強烈的悲痛、恐懼、絕望伴隨著被遺忘的記憶向上不斷翻湧，穿過胃，透過食道，貼著咽喉一步步逼近口腔朝上翻騰，她痛苦地扶著水池，可除了混淆著胃液的清水，什麼也吐不出來。
    新的種子好不容易生出嫩芽，纏上舊的記憶之樹，逐步逐步將它絞死，為什麼時間這雙翻雲覆雨的大手要在最後一刻將它連根拔起？
    為什麼要讓我想起，這段好不容易趕盡殺絕的記憶？
    原來我，永遠地，真實地，失去了你。
    一千隻飛鳥飛過的午後。
    姚珊珊眯著眼睛慵懶地趴在桌上，安靜地看著漸漸平靜下來的肖淺夏，輕輕地說：“不一定就是那麼消極的結局啊，說不定他是想要偷偷來看你給你驚喜所以暫時失去聯係麼，淺夏，你說呢？”
    我說呢？
    我說麼。
    我說。
    可能麼？
    不可能的。
    因為他是我親手創造出的，虛擬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