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洗心革麵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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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十一月了,全國其它城市都開始進入秋季了,唯獨廣東沿海一帶還是夏日風光不減,不知道這算不算上天賜予的特權。用唐代詩人高駢的詩句“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來形容現在這個城市的景色也不為過。當然了,如果你不深入去追究的話,就算是人工景觀,也還是挺賞心悅目的。
    小西江畔,周漓江赤腳走在綠油油的草地上,旁邊放著她那雙紅色的高跟鞋。鞋邊坐著車子恒,他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周漓江。
    還是現在的日子好,自從見到了周漓江,他就像找到了人生的目標。她不漂亮,卻有一種能夠吸引自己的魅力。不知道為什麼,跟她在一起就會很開心。自己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三十幾年,小西江畔來了不下百餘次,但從來都沒有注意過腳下的草地,直到今天周漓江建議自己來江邊散步,當他看到周漓江脫下鞋子,赤著雙腳,輕輕撚著裙擺,調皮的在草上來回走動著,他這才發現那些草像是通人性一樣,在那裏隨著微風,與周漓江伴舞。
    周漓江的臉被長長的卷發遮擋的若隱若現,她的柔情與笑意也若隱若現。
    深深地吸上一口空氣,含著青草的芳香。
    車子恒躺在草地上,閉上了眼睛,周漓江慢慢的走了過來,她坐在地上,把車子恒的頭抱在懷裏,用手指輕輕的梳籠著他的頭發。
    “舒服嗎?”她的聲音像江水一樣溫柔多情。
    “嗯!”車子恒答道,像是母親的撫摸,讓人有一種靜心的感覺。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著。
    漸漸的,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倦意襲來。
    車子恒睡著了。
    車海強的叛逆是出了名的。
    鄰居都知道,車家那個15歲的半大小子不是個好惹的家夥,整天流裏流氣的,嘴上叼著一根煙,走起路來橫衝直撞的,見誰不爽就揍誰。不要以為家裏麵縱容他,其實他的父母管得可嚴了,罵,狗血淋頭的罵,跟耳旁風似的,吹他不動;打,皮開肉綻的打,跟家常飯似的,打也不怕,小時候對父親的巴掌還有些忌憚,即使不服氣,也還能消停兩天,,後來長大了,也不把老父放在眼裏了,心情好跟你吵兩句也就算了,心情不好直接就跟父親幹起架來。
    鄰居背地裏都說,車家那小子今世是來討債的。不把車家弄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絕不會罷休。
    車家有兩個孩子,在車海強上麵還有一個性格溫柔善良的大姐,名字叫做車海玲。
    提到車海玲大家就更加感慨了,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同一個爹媽生的孩子,同一個鍋裏吃飯長大,怎麼差別就那麼大呢?
    車海玲從小就懂禮貌,熱心腸,鄰居家有個大事兒小事兒的,跑得比誰都快;上學後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老師家長是讚不絕口。
    車海玲足足比車海強大了12歲。車海強小時候基本上是由姐姐帶大的,也是一物降一物,他小時候最佩服的就是大姐,所以,除了姐姐的話他還聽些外,其他的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不過車海玲在22歲的時候就結婚了,嫁給了一個姓張的醫生,那人是她在當護士實習的時候認識的,熟了後兩人就開始拍拖,接著就結婚了。結婚沒多久醫生被轉到臨市的一家醫院去工作,作為家屬,車海玲也跟著去了。第二年她生了女兒,一家子過的很是愜意。
    但是車家就不安寧了,大姐不在家,車海強簡直想幹嘛就幹嘛。今天偷雞摸狗,明天打架鬥毆,後天惹是生非,幾乎要把車家夫婦給氣死。
    一直這麼折騰到了車海強十五歲的時候。
    有一天他失蹤了,開始還沒人注意,因為他經常不歸家,家裏也沒人關心,反而還慶幸安靜了不少。
    車海強去混“黑社會”去了,沒人知道。他在一次鬥毆的過程中認識了一個叫“三皮”的大哥,說是在道上混的,據說很出名,手下有不少的小弟。車海強見到他那派頭,羨慕的七葷八素的,當場就要拜三皮為大哥,並許下重誓從此為三皮哥馬首是瞻,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為了考驗他的決心,三皮哥分配給了他一個任務。
    “你會開車嗎?”三皮漫不經心的問。
    “會!”車海強挺了挺胸脯,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成熟些。
    “那好,你要是能幫大哥我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後,大哥就收你入幫,怎樣?”
    “大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車海強豪情萬丈。
    三皮遞給他一張照片:“認清照片上的這個女人,幫我把她解決了,事成之後,我重重有賞!”
    車海強愣住了,15歲的他還是不太明白。
    “怎麼解決?打一頓嗎?”他傻氣的問,心想這個我拿手,我最在行打人了。
    “你真是不醒目啊!剛還問你會不會開車呢!用車把她撞死明白嗎?”三皮發現跟他隻能“明人不說暗話”,說暗話他反應不過來。
    車海強麵露難色,畢竟是殺人耶,自己可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
    “怎麼,做不到?”三皮露出鄙視的神色,“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膽子呢!你要不做拉倒,我另去找人做!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小膽還出來混的!”
    年輕氣盛,最怕的就是被人說沒膽,即使怕的尿都要流出來了,還要一個勁的往前衝,硬著頭皮上。
    “誰說我不敢!我隻是沒有車!”車海強叫道。
    “那你不用擔心,車我到時候自然會給你!要是做得利索,你還會得到一大筆賞金!”
    “賞金?三皮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女人惹到你啦?”
    “我不認識她!”沒想到竟是如此回答。
    “那……”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這是人家的‘家務事’,隻是委托給我們而已,管他什麼理由,有錢拿就行!”三皮哥訓斥道。
    “那萬一要是警察知道了……”車海強還是有些擔心。
    “這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警察那邊他們會搞定的,你撞過去,最多判你個交通肇事,我們幫你活動活動,出些錢,你馬上就可以出來了!你絕對不用擔心!”
    車海強還是不太放心。
    “到時候你不要跑,我們幫你搞定一切,你隻要記住兩點就行了。一,一定要把人撞死,撞殘不行,必須要死!二,一口咬定自己不認識死者,撞到她實屬無心之失,明白麼?”
    車海強鄭重地點點頭。
    “不要害怕,一切有我呢!你知道嗎?如果成功了,我們將會得到100萬的酬勞,到時候我們五五分賬!”三皮眼睛閃著精光,他拍拍車海強的肩頭對他耳語。
    “100萬!”車海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五五分賬也有五十萬啊,天啊,那是多大一筆巨款啊!”
    “所以,我們隻準成功,不能失敗!明天我把車給你,你先熟悉一下,那個女人每天下午5點左右都會出門過馬路去買鹽焗雞,到時候你瞅準機會狠狠撞過去就OK了!”
    那天是一月八號,風還挺大,天陰沉沉的,像是誰把一塊喪布掛在了天空中,路上的行人不多,樹葉雖然還是綠色的,卻失去了往日的鮮活,在狂風的慫恿下,群魔亂舞,散發出一股腐敗的氣味。
    下午四點整,車海強按照原計劃開著三皮哥提供給給他的一輛半舊的麵包車晃晃悠悠的出了門。那是一輛白色的麵包車,由於冬日的傍晚天色暗淡,給車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猶如死人的麵皮。
    心裏總覺得有些疙疙瘩瘩的,不知是不是緊張還是別的原因,他總覺得呼吸不太順暢,像是周圍的空氣稀薄,不夠他吸取一樣,因此他不得不長大嘴巴,連吸幾口氣。真是奇怪,又不是在青藏高原,真麼會出現缺氧的症狀呢?
    前麵不遠處就是一個小區,那個女人就住在那裏,再過大概40分鍾,她就會如同往常一樣,穿著棉質睡衣,那衣服有時候是紅色的有時候是黃色的,手裏拎著個小巧的塑料菜籃出來買鹽焗雞,她家好像很喜歡吃雞,幾乎每天都回來買,風雨無阻。每次買的不是很多,半斤左右。也就是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一頓的食量。
    當然了,這些都是三皮打聽好了告訴他的,車海強才沒那個閑工夫去八卦這些事情,他隻知道撞人拿錢就完事了。
    時間還早,車海強把車停在路口拐彎處,點了一根煙吞雲吐霧起來,那是他打探好了的位置,既可以放心的監視對方,又不容易被對方發覺,隻要時機一成熟,踩住油門一撞,萬事大吉!
    在車海強即將洗完第四隻煙的時候,目標任務終於出現了!
    車海強激動地手直哆嗦,他趕緊把煙熄滅,抓住方向盤,就在那一瞬間,車海強發現自己也許並不適合幹“大事”,他居然打了三次火才把車發動!車海強頭腦空白一片,大滴大滴的冷汗從腦門上奔流出來,在這淒冷的冬季,車海強被嚇得熱血沸騰。
    “要不還是別做了,回去吧?”他對自己說。
    不行!不能回去,要是回去就會被三皮哥責罵,還會被兄弟們瞧不起!既然三皮哥說過不會有問題的,那就肯定不會出差錯!
    糟糕,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車海強心中暗道不好,索性牙一咬,心一橫,閉上眼睛,油門一腳踩到底衝上去!
    舒惠低著頭走在路上。
    今天小若真是有點不聽話,脾氣暴躁的要命,看什麼都不順眼,跟自己吵了一天的架,真是氣死人了!直到忍不住打了她一巴掌,這才安靜下來,嘟著嘴巴,含著眼淚,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看得真讓人心疼。
    出門的時候,小若一下子從地上竄了起來,緊緊的抱住的腿,低聲哀求道:“媽媽,你別走,別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
    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舒惠蹲下來,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小若要乖哈,媽媽去買鹽焗雞,等等爸爸要來吃飯,你乖乖的幫忙看門,誰來也不要開知道嗎?媽媽有鑰匙,自己會開門!”說完親了女兒一下,挎著籃子,離開了,離走前,她把大門反鎖住,這樣就不拍有壞人進來了。
    平時她很乖的啊,今天怎麼就那麼反常呢?都說小孩子比成年人要敏感,難道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嗎?
    突然聽到背後有一陣奇怪的聲響,舒惠剛抬起頭來,頓時瞳孔因受刺激兒擴大,還沒來得及尖叫,隻見一輛白色的麵包車失控的朝自己奔來!
    電光石火,刹那永恒。
    車子的刹車明顯有問題,一直拖了十米遠,直到撞到了不遠處的花壇,麵包車這才停了下來。
    仿佛時間靜止,四周寂靜無聲。
    車輪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哦,不,應該說是血肉模糊的屍體,靜靜的躺在那裏。
    大半個腦袋碾碎了,紅白的液體混在一起,像是在馬路上開出一朵永生花。
    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身上可以流出那麼多的血液。那些血液像是活的一樣,在身子下麵努力的往各個方向延伸下去。
    原本寂寥的馬路熱鬧起來,行人奔走相告:“出車禍啦!撞死人啦!”
    有人拍打車海強的車窗,不過他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他已經暈過去了。
    事情果然如三皮哥所預料的那樣發展,警察隻是把這起車禍當做意外的交通事故,不過因為沒滿18歲,也就沒有追究他的刑事責任,隻是苦了車家那對善良的夫婦,他不得不為兒子犯下的錯誤贖罪。
    等到風平浪靜之後,車海強真的拿到了那筆巨款,他帶著那沾滿鮮血的50萬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家鄉,跑到了福建。對於這次他的失蹤,鄰居有各種各樣的猜想。而老車則涕淚縱橫的對外宣稱:我沒有這個兒子,他已經死了!
    不多久,車家都搬走了。
    過了大概10年,車海強居然回來了,回來後的車海強像是變了一個人,溫文爾雅,落落大方,談吐不凡,器宇軒昂。人都說相由心生,以前那個混小子,讓人怎麼看怎麼厭惡,現在的車海強見人就笑眯眯的,處事待人熱情周到的得不得了。
    不僅是性格變了,連名字都改了,車子恒。人如其名,仿佛從書香門第走出來的翩翩公子。
    老車喜得合不攏嘴,幾次做夢都從夢中笑醒,看來是自己幾年來誠心禮佛,終於感動了佛祖,佛祖把教育改造好的兒子重新還給自己。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車子恒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周漓江如含秋水般的眼睛。
    摸了摸眼角,濕濕的,有淚水的痕跡。
    “做惡夢了?剛才你眉頭緊鎖,樣子好嚇人啊!”周漓江把車子恒的頭摟在懷裏,細語如絲,吹進車子恒的耳朵。
    車子恒沒有回答,而是躲在周漓江的懷裏瑟瑟發抖,宛若失去慈母依靠的幼獸。
    “我們回家吧,天色不早了,我過兩天要去廣州一趟,我好朋友生孩子了,我去幫幾天的忙!”周漓江道。
    “嗯!”車子恒嘴上應付道,心裏卻在琢磨自己的事情,也許,自己該去看看那個可憐的女人,盡管知道她埋葬在何處,自己卻從未去拜祭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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