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瑤煙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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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高點,上麵那個又大又紅。”
“好了沒,朕堅持不住了啊。”
“再高一點點。我抓住它了!”
“呼,你真重啊。”
“皇帝哥哥你真好!皇後也好,種出這麼漂亮的桃子來。”
流紈坐在皇帝鄭裕的肩膀上,捧著一個大桃子喜滋滋地左右端詳,又用力聞了聞,皇後含笑站在這兩個人身邊,雙手拎了個竹籃,那裏麵已經盛滿了熟透的大桃子,一顆顆酡顏翠蒂,一望就知是瑤台仙品,更不用說嚐上一嚐了。而又以流紈現在手裏捧的那個,最鮮最大最紅。
“這個留給爹爹。”
“這個留給師父。”
一大一小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兩人嬉笑一陣才留意到遠處正向這邊走來的一雙人影。白圭穿了一身竹色的對襟長衫,領口修長,露出裏麵羅衫一痕霜雪般的立領,外加那衣裳剪裁得極稱他腰身,款款行來,風吹袂裾,竟有了幾分太液池中的荷韻。皇帝凝神注目著,卻不忘將流紈從肩頭放下來。小姑娘腳一落地就呼喚著“爹爹”向白圭跑了過去。
流紈不像通常的大家閨秀一樣,見了長輩會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安,一聲“爹爹”叫罷,人已經撲進了白圭的懷裏……哇哇大哭了起來。“人家很想你,你都不回來。”
看來徐宸英也沒怎麼替自己教導她,反倒是放任得更甚了,白圭一臉苦笑,蹲下身抱了抱小姑娘的雙肩,輕拍著柔聲安撫,“我這不是回來了麼。陪著紈兒,不走了。”
“今天皇帝哥哥和皇後一起接我回府的。”流紈仍抱著白圭不放,一邊在他前襟上盡情擦著眼淚,一邊絮絮地講他和徐家告別的經過,其間說了幾十次我想你。鄭裕在桃樹下張望著,隱隱聽著他們的對話。自己什麼時候能以這種語氣和他說上幾句話,還……還為他這般溫柔地摟在懷中……皇帝搖了搖頭,當悟到自己神情有異時才回過神來,沒想到一瞥間望到身邊的皇後,她竟然也看那對父女看得出神了,一種道不出的淒怨在她眉目間盈著,含睇斂容,在羨慕、在自傷,感覺竟似曾相識。
今日拉了寒香一起出宮,一則是要把流紈從徐府接出來,想著白圭見了她一定能寬慰一些,二來寒香進宮這些時日還沒有回家一次,與其興師動眾地拘俗禮,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攜了她出來。因為知道兩相和六部在議事,皇帝先差人在宮裏尋到徐宸英,問起白圭的去向,亦是不知,聽侍衛報說同趙將軍出了宮,皇帝感覺他定是回了府,才擺了這副排場出來。
皇帝的目光還未從皇後麵上移開,白圭和趙錦已然來到了近前,依禮跪參天子和國母,就連小流紈也拖著白圭的手一起跪了。原來隔閡隻在咫尺間,卻又無法逾越,皇帝伸手攙起了他們。
禦廚備的宴並沒有宮裏那般精致到繁瑣,食材也不是什麼山珍海味,幾碟幹果、蜜餞、糕點,一壇自釀的桃花酒,一尾清蒸的新鮮鯉魚,幾樣上湯煨的時鮮蔬菜,外加一隻烤雞,幾個熱炒,一盆清香的荷葉粳米粥。竟是家常的吃法,任誰看也猜不到是皇帝皇後在宴請當朝一品。
酒宴就擺在了最高的一株桃樹下,一張圓桌圍坐了五個人,要不是一對年輕夫婦坐了上位,旁人看來就會以為是尋常人家的一頓便飯。宴間氣氛出奇的安詳,因為礙著有旁人在場,各人心裏都有許多話不得坦言,欲言不得,卻又不會找些無關痛癢的話來說,所以這飯越吃越沉默,隻聞杯盤之聲,倒很符合孔老夫子的教諭。
其實鄭裕很想問那人,為什麼就這麼出宮了,也不告訴他一聲。
白圭卻在為鄭裕和寒香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一絲牽念而欣喜。
趙錦則急於知道白圭什麼時候能將天牢裏的所聞告訴皇帝。
流紈左看看,右看看,覺得今天這個日子裏,她很幸福,爹爹好好地回來了,皇帝哥哥不再像那日一樣怕人了,皇後也在自己身邊。
至於皇後,她從來都將自己定為旁觀者,然而今天卻不期而遇了一份脆弱的融洽,讓她以往的心情仿佛隨著什麼而逝去了。並且,過不了幾個時辰,她這旁觀者的身份當真就身不由主的守不住了。
宴間西鄉湊近皇帝身邊耳語了幾句,鄭裕立時臉上變了顏色,如此暑天都能透出森然寒氣來,他眼睛向對麵掃了一眼,壓抑著呼出一口氣,擺了擺手揮退了西鄉。白圭能感覺出來,鄭裕掃視那一眼的目標,其實是自己。肯定出了什麼大事了。可鄭裕不願說的話,他此時是不會問到答案的。
“師父,還要勞煩您安置一間寢室,今日朕和皇後就留宿這裏了。”鄭裕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卻讓在座幾人都吃驚不小。
皇帝和皇後怎麼能不回宮,這是趙錦的詫異。他居然要了一間寢室,寒香一瞬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隻有白圭,心上閃過上述所有念頭以後,擔憂地對上了皇帝的眼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反常讓他不安,同時又擔心皇帝將什麼曲折都悶在了心裏。想勸一句“別任性,還是回宮去”,卻又不知此時此地自己的立足之境在哪裏。
“在白相府上多有叨擾,陛下還是——”皇後難得開口說上一句話,可是皇帝沒容她說完。鄭裕的手落在了寒香置於膝頭的手上,隔著衣袖握了握,動作大得讓在座看得很清楚,並且,他對著寒香極溫和地笑了,“怎麼會,師父最疼朕了,是不是?”眼神飄過桌子,投給了白圭,剛才對著寒香的笑也瞬時從眼角斂了,換作一片漠然。
“陛下吩咐,下臣自當從命。”真沒辦法,剛才他還在盤算如何讓他回宮,為什麼禁不住這一句話一個眼神,竟然就這麼應了。
而皇帝和皇後的寢處如何安排,也著實費人思量,總不能像從前那樣,讓裕兒睡在自己的寢室,自己去睡客房。
“不必遠去了,就在師父寢室對麵那間吧,如果師父不嫌我們夫婦兩個礙事的話。”皇帝對這整座宅子的布局了如指掌,他這是早就盤算好了的,白圭聽得出來,又何必攔他。
白圭一躬身給皇帝皇後行了大禮,“下臣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