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與誰共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5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白衣人憑朱欄,端的是好一派豔色啊。”來人在恣意地鼓掌,朗聲說著聽來帶著汙辱性的話。
不過,被他調笑的人卻沒有惱,甚至連頭都沒有偏過來看他,仍舊將視線放在天邊某個無關緊要的地方,算是極目遠眺。
“別不理我啊,我說的對不對,你瞧,這白梅花雖然清淡,卻是淡極而豔,豔得逼人。就連這最豔的朱紅色都被你給比下去了。”他嘻笑著湊上去,挨著那人,俯身趴在欄杆上,“我說瑞楨,你倒是說話啊。”
“說什麼,說我比欄杆還耐看?”白圭不置可否地瞪了身邊人一眼。
“哈哈哈,我就說嘛,你應該不至於……”
來的人叫做趙錦,之所以能夠隨意出入皇宮內院,那是因為他的姐姐,當今皇上的母親趙太後,就住在這裏。
“我不是沒想過,但不是現在,現在這些事情早就不能動人衷腸了。”白圭指了指自己的心,“這裏,死了。”
“呸呸,你胡說什麼。”趙錦一把扯下了白圭的手,這人的手一年四季都冷冰冰的,倒真的不像活人,趙錦違心的想著。
看趙錦平時的一派玩世不恭陡然換成了“憂國憂民”,白圭怔了怔,無奈一笑。
趙錦比白圭年長五歲,雖說是皇上的舅舅,但是心性還不及皇帝外甥老成,講話做事全憑一派天然不羈的個性,雖則如此,卻不市儈,僅看其結交之人,便知也是個眼高於頂不揉沙子的。
“甥兒皇帝這兩天都快被禦史逼瘋了,你怎地如此悠閑,倒像不關你的事。”
“我本就是蠅頭小民一個,禦史這是殺雞用牛刀。”白圭抱了抱雙臂,這冬末時節的太陽都暖不起來。
趙錦向後麵一點手,“去,給你家先生拿件厚衣裳,真沒眼色。”
“不必了,到屋子裏去吧。”白圭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你我在這裏,太惹眼。”
“我還怕你連累不成!”趙錦回身追上了白圭,聽到這樣的話他不大舒服,根本沒有當他做朋友。
“你啊……”要是趙錦懂得更多的權和謀,就好了,不過,那也不是他趙錦了,白圭不禁想起元帝臨終的話。“文彥……”喚著趙錦,白圭卻有些猶豫了,後麵的話還在心裏反複掂量著。
“什麼時候你也這麼吞吞吐吐了。”趙錦疾跨了兩步,搶到白圭的身前,於是兩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
白圭抬眼,對麵人的神色是亂的,關心則亂的亂。訝異片刻,有種什麼冰冷的感覺從身體裏退了出去。“以後別穿這種花嫣柳媚的袍子,看起來像個浪蕩公子。”半截袍袖遮著口唇,白圭輕笑,從趙錦身邊閃了過去。看來,原本要說的話真的沒有必要說。
“喂!白瑞楨,你到底什麼意思!”趙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憑剛才從白圭眼睛裏捕獲的那抹神色,他料定白圭一定有話對他說。那種眼神在傾訴的,應該是無助和自傷,而絕不像現在這人所表現的漫不經心。
趙錦出了一會兒神,發現白圭已獨自走遠,於是疾走幾步趕上去,將追上時,趙錦特別偷眼覷著那人,想確認自己的判斷,卻正好對上白圭回身溫文一笑。“趙國舅,怎地如此慢,莫非又看到比欄杆耐看的——”“景致”兩字尚未出口,白圭看到了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心跳不由空了一拍。
趙錦看白圭,看呆了。白圭微笑時,眉如遠山,可望而不可及,眼似清波,雖透澈卻不見底,即使那容顏的每一處都告訴你很溫暖,卻還是不由人品到一份淒清。
五指玉纖拂過趙錦眼前,晃了幾晃,“國舅啊,魂魄被攝了?”
“胡說!”趙錦看到白圭麵上含著笑,不由尷尬,想找分說的理由卻又沒有,猛然想起了朝中的流言,臉上竟瞬間憋得通紅。連他自己也分不清,這裏到底有幾分是羞,幾分是怒,又為何而羞,為何而怒:羞自己情不自禁的想法,怒朝中人添油加醋的非議,或者,還有些不甘。
不過,趙錦的大紅臉卻被白圭全看到了,敏感如白圭,當然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何況,他已意識到方才那眼神曾在何人眼中見到過,是先帝鄭珽。十幾年前白圭在樹林裏撿到個不省人事的傷患,小心醫治照顧了幾天那人才醒過來,回複清明張開眼睛看他的那個神色,他尚記得——這是他們的初識,又怎能輕易忘卻。
“先生,天寒,加件衣裳吧。”絲纊素衣應著來人的說話已加在白圭的身上,又動作流利地整衣係帶,好象極熟悉白圭的身體,閉著眼睛也做得來這些事。
“西鄉,太失禮了,國舅大人麵前。”
“無妨無妨,剛才咱支使不動那奴才,現在卻有人來伺候你,不是正好。”趙錦長出了口氣,終於轉移了注意力,還是換個話題為妙,“你倒說我穿的花花綠綠,自己呢?從西顥開國,就從沒見你穿過帶顏色的衣裳。”趙錦用手指摸著下巴,無奈搖著頭,“竟像給誰服喪。”
服喪麼,他沒刻意想過的,隻是,自從那人故去以後,即使是錦繡滿園,他也隻當過眼了,不經意間,便隻剩了這一身縞素啊……如果真說服喪,卻倒不是給那人,白圭撚著袖上若隱若現的絲繡,忽有種萬念俱灰的錯覺,真的隻能是錯覺,他還有那人的囑托,還有……還有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拋卻一切追求的——那人中途退出享清福去了,留下他一個不說,還囑咐他不能做傻事,不能放棄,堅持到底。白圭用力裹緊了外袍,這新絮的絲綿也還是不夠暖和,又或者,那徹骨的冷根本是從心裏透出來的。
趙錦:35歲,字文彥,國舅,護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