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在“好又來”餐館終於有了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心裏的不快卻不象村子裏早晚做飯時的炊煙，一陣風就把它吹散刮走，想停也留不住，英子隻是暫時在此頂替那個有事的小姑娘，目前自己隻是人家的一個替身，人家回來自己就得走人。下一步還得繼續找工作，心裏根本就沒有底。
    天色已晚，餐館沒有營業了。可收拾殘局的事還有一大堆，剛到餐館，做事該從何處著手，英子一下下沒了女人特有的靈氣，呆頭呆腦地站了一會，但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老板娘小看自己，人家好心好意收留了自己，得幹出點樣兒來。於是挽起袖子，把餐桌上客人用過留下的碗小心翼翼地收在餐館門前的大銻盆裏。端著碗，英子仿佛抱著自己剛出世不久的嬰兒，盡力嗬護，不讓它有一點聲響。洗碗時，她就習慣地倒了很多的開水。
    見英子這樣，老板娘出來同她說：
    “洗碗時先倒一些洗潔精。”
    英子不知什麼叫洗潔精，因為在家裏就從來沒有用過，聽岔了似的，以為就是洗衣粉。在家裏，做農活搞點種或者是收割時，都是你家幫我家，我家幫你家，搞大突擊。吃飯時，人多碗多。婦人們洗碗都是用洗衣粉。還有就是村子裏不管那一家的紅白事，碗就更多了，人們洗碗也是用洗衣粉。難道說城裏人也一樣，碗多的時候也用洗衣粉。
    她用眼迅速地掃視了一下，正好灶角邊有一袋洗衣粉，她剛要伸手去去拿。
    老板娘說：“不是洗衣粉，是那綠膠桶裏麵的洗潔精。”
    聽到老板娘高調的聲音，英子的心緊了一下，但馬上又平靜下來。右手提著綠膠桶，小心地等桶裏那東西淌到自己嘬起的左手的手心上。看到一股黃黃的粘粘的滑滑的東西，就象村子裏大成家養的蜂流出的蜜一樣。
    英子在心裏想，城裏人就是不一樣，連洗碗都這樣講究。村裏外出回來的人都說：城裏人太摳，什麼東西都摳。家裏的水龍頭，不開大，就是一點一滴的讓水慢慢的積起來用，有的人還給這些城裏人取了渾名叫“點點滴”；外麵的水龍頭都有鎖，你就是口渴了也別隻望喝上，得有鑰匙才行；還有就是你在大街上走著想撒尿屙屎都要兩角錢，而且找那廁所也夠你好找。這些話讓英子感覺城裏沒有鄉下方便也難怪城裏生份，可英子在洗碗時，第一次用上那有滑膩感的洗潔精，那樣的滑膩的好感，從她的手傳到心裏，她對城裏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洗完碗，英子又去掃地，剛掃完。
    老板娘又說：
    “掃完後，你用門前的拖把把地拖了。”
    英子想，城裏人真是不一樣，就連腳踩的地，晚上都要給它洗臉。村子裏有些人家的娃娃幾天還不洗一次臉，有的就象唱京戲的臉譜一樣，花得著實好看。城裏同鄉下就是不一樣，地都比人的臉高貴。
    幹完活，老板娘給英子安排了第二天的活，特別吩咐她要早起，把火弄好。安排妥貼後，就回家了。
    英子目送著她消失在朦朦夜色中，直到看不見為止。英子就暫時住那小姑娘的鋪，同另一個打工的小妹一起看守餐館。小妹年齡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聽說同老板娘家有一層關係，到底是什麼關係，英子沒有過多的去細打聽。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小妹實在是撐不起兩隻眼皮就先行睡了。
    英子一人在飯桌前靜靜地坐著，仿佛自己就是這餐館的主人一樣。其實，她在想女兒，嘴上說出來，她是第一次在外麵，
    三年來，女兒也從未離開過自己，不知這時女兒是什麼樣了，也許是哭累了，依偎在奶奶的懷裏睡著了；也許是還在同爺爺、奶奶嗓著要媽媽。這樣想著想著，包不住的淚水又不停地往下流。想著想著，累了一天的英子迷迷糊糊地撲在餐桌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