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的歸有涯自暗處款款走出，足步無音，神態囂張而不屑，他立在幾人的視線之中，看著絡腮胡子的男人，“你是想要影永遠留在你身邊嗎？”
    白雲眼神一斂，眼前的歸有涯跟白雲所熟悉的歸有涯是不同的——他的眼，黑沉沉的看不到底，浮於其表的是一種流動的暗光，每一次眨眼那暗光似乎都有改變，有這種眼神的人精於謀算；另外，他隻是輕鬆地站在那裏，甚至有些玩世不恭，但看到他的人無一例外的確認他的每一處肌骨都蘊藏著一級劍客才有的精準和力道。這種處於隱與露之間的鋒利，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
    絡腮胡子的男人情不自禁退了一步。聶從容則像白雲靠近一步。
    歸有涯緩緩走過來，“白雲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呢？以你漠然的個性，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呢？”
    白雲微笑，“我還以為莊主對我已經足夠了解。”白雲跨前一步，如此她與歸有涯之間的距離隻有隔著牢欄的一步之遙。
    “錢嗎？”歸有涯冷笑，一眨眼間冷笑又不見了，“那隻是途徑。”
    會被歸有涯看透，白雲並不意外。她並不想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與人討論自己的目的，於是開始轉移話題，“莊主想起了以前的事麼？”
    “是啊，小王爺應該很高興吧？”他眼神一轉，看向絡腮胡子的男人，“不知道這個意外之喜，小王爺能否消受的起。”他的口氣，分明是在說小王爺根本無法消受。
    被歸有涯叫做小王爺的絡腮胡子男人，冷冷應道，“影為你已經做了太多，即然你已經想起了一切，就放過他吧，不要再折磨他。”
    “嗬嗬嗬，”歸有涯好像聽了什麼好笑至極的笑話，“影為我做了太多，我怎麼能辜負他？”
    “你！”小王爺氣的說不出話來，臉紅起來，竟是濃密的胡子都沒能遮住。如果他能夠打得過歸有涯，想必此刻他已經出手。
    白雲暗笑，都說旬盎男風盛行，沒想到傳染給紇儀了。
    “讓影來這裏，麵對麵解決這個問題。”歸有涯說道。
    絡腮胡子的小王爺冷哼一聲，但還是轉身離開了。
    歸有涯轉頭看向白雲，“我今天在你麵前演一個故事，算還你前些日子講給我的故事。”
    “莊主客氣了，我並不是個喜歡聽故事的人。”
    “喜歡錢是吧，我把浣仙莊送給你吧，你也不必辛苦地跳舞取悅那些財主。”歸有涯的說辭未免輕佻，不過白雲並不覺得難堪，因為她看得出來，這個浣仙莊的莊主並沒有輕薄她的意思，她微微點頭，同時開口道謝，“白雲多謝莊主。”
    過了一段時間，影來了。特別的是，他是被小王爺打橫抱著進來的。一進來，他便掙紮著要從小王爺懷裏下來，小王爺緊緊扣住他的身體，他便動彈不得。
    再一次看到影，白雲以驚訝的音調喊出了他的名字：“胡躍影！”區別於聲音中的驚訝，她的心底卻是一片冷清，她這樣做，是在試探影，因為她想不明白胡躍影為何會出現在紇儀。
    影的身體一僵，他順著聲音尋到白雲的所在，細細地打量白雲一番。他的目光很陌生，似乎完全不認識白雲。白雲也不再多說什麼。
    “他不是胡躍影，他叫胡渡影，胡躍影的雙胞胎哥哥。”歸有涯極有耐心地解釋了一下，他似乎很少做這種事情，所以煩躁的揮了揮袖子，不過幅度控製地很好，在場的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覺察到了。
    聽到歸有涯的聲音，胡渡影才發現了他，這也間接地說明歸有涯潛隱行跡的功夫非常之高。“莊主，你……”胡渡影看向歸有涯，一臉驚喜，看來來這裏之前，小王爺並沒有告訴他，歸有涯也在這裏。隨即他臉色一變，他一定是想到了剛剛歸有涯給白雲的解釋，這完全足夠證明，歸有涯已經恢複了記憶。他在小王爺懷中拚命掙紮，小王爺竟無法挾製，隻得放開他。
    影單腿跪在歸有涯麵前，“主子。”
    “影，你還認我這個主子嗎？”
    “請主子吩咐。”胡渡影虔誠而恭敬，看得小王爺氣不打一處來，額頭上一根青筋一跳一跳的。
    “從今日開始你便跟了小王爺吧，好好侍奉他。”歸有涯平淡的口氣令在場的幾人在一開始都沒怎麼搞明白狀況，寂靜了一瞬，然後是胡渡影愕然的聲音響起：“你是要將我送給他麼？”
    “怎麼？你不願意？”
    “你是我的主子，我有說不願意的資格嗎？”胡渡影緩緩站了起來，嘴角勾了一個冷笑，“你還是不能釋懷啊，你要是不想起過去，該有多好。”
    “你如果不喜歡紇儀，我可以給你另外一個選擇，跟著她吧。”歸有涯指指白雲。
    胡渡影斜了白雲一眼，“他麼？比得上紇儀未來的平棠大王嗎？”
    氣氛變得僵冷，一陣壓抑的沉默過後，胡渡影緩緩開口，“我還是喊您一聲教神吧。”他看著歸有涯，“教神，影多謝您給我找個好主人。”胡渡影的外表與胡躍影如出一轍，但是胡躍影永遠不會有胡渡影這樣深刻的表情，在他說這一句話的時候，白雲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諷刺、痛恨還有憐憫和永世不能忘懷的深愛。他叫歸有涯為教神，白雲由此可以猜測歸有涯曾經是白衣教神，甚至極有可能是韓微曦的前任。韓微曦如何成為白衣教神，他之前的白已教神是誰去了哪裏，這幾個問題在旬盎似乎從來沒有被人提起過。
    白雲再看歸有涯，這位曾經單純而無辜的中年人，此刻似乎完全被黑暗吞沒了，他的臉上，是如此漠然無情的神情，他的眼中，是如此冷漠無關的眼神。
    小王爺走過來，自胡渡影身後輕輕抱住他，“影，我會好好待你。”
    影的身材偏瘦小，粗獷的小王爺把他抱在懷裏的樣子，如同厚厚的長毛毛毯包裹住一條細細的魚。白雲忽然想，毛毯想給魚溫暖，可惜，魚兒需要的，隻有水。
    歸有涯轉頭，留給眾人一張側臉，繃直的臉線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感。他的黑袍如同黑色的玄空，生冷神秘。
    “我跟他。”胡渡影突然指著白雲說。
    眾人齊齊看向胡渡影，他卻一臉平靜地看著歸有涯。
    歸有涯亦是一臉平靜，點了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