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依依，暖風醉人。山外青山樓外樓，花街燈火月紛紛，便是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西湖。
    顧惜朝輕扣著桌麵，淺吟道：“西湖西畔天外天，野味珍饈裏鮮，他日腰纏三萬貫，看舞越姬學醉仙。”他望著窗下西湖美景，又笑道，“古人說的不差，這般風景，我也想十年一覺杭州夢了。”這話卻是對著追命說的。追命卻隻望著湖上的畫舫。什麼也沒說。
    他隻覺這屋裏的紫檀香，味道冷冷淡淡，就像那人的性子一般淡漠。
    顧惜朝斟了酒自飲，一雙鷹眸隻在追命身上打轉。追命臉上一陣燒，漆黑的眼幽幽終於對上顧惜朝。依然不語。
    顧惜朝把玩手裏的白瓷的酒杯，光潤好似那人的肌膚。輕笑道“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追命幽幽道：“惜朝，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顧惜朝聞言挑眉一笑，“你還問什麼？”
    追命低聲道：“那個蒼涯，他看你的眼神。。。”他猶豫一會，斷然道“他對你有不良企圖。”
    顧惜朝手起身衣袖一弗。
    “啪”的一聲，瓷杯摔得粉碎。隻是此地樓外喧囂嘈雜。湖上絲竹悅耳。那清脆的響聲也不刺耳。
    追命看著顧惜朝一字一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
    顧惜朝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一笑，“想知道？好，我自會慢慢告訴你。”說著，便轉身揭起裏間的竹簾，進去了。
    追命跟進去，臉唰的一下紅到脖子根。
    原來，這茶樓高層的包廂，裏間隻有一樣設置。
    睡塌。用腳趾想都知這是什麼用處。
    放下竹簾，光線黯淡下去。耳邊忽然寧靜了。隻隱隱聽得樓下似乎有賣藝的姑娘唱曲。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情到濃時真亦幻，剪不斷離愁。請君莫道不消魂，花落水空流。
    吳儂軟語咿呀咿呀唱得極是纏綿。追命一時癡了。心裏萬般滋味如萬蟻噬心難受。
    卻聽得顧惜朝冷冷道：“過來。”方才回了神。
    追命垂了眉。卻依言過去。不知道是如何躺倒在睡塌上，也不知衣衫是何時落盡。
    直到兩人坦裎相對。
    追命目不轉睛凝視顧惜朝近在咫尺的臉。
    唇角勾起深深的弧度。光從竹簾的縫隙滲進來。映在他眼底，凝成了水。明明滅滅的，是追命的清晰的倒影。
    幽深的鷹眼，此刻流轉著絲絲縷縷的雜亂，說不清道不明。追命不知道那些雜亂是什麼，也不想知道。自己是被這人盅惑了吧。然而，並不想清醒。
    如果清醒的代價是失去你。那麼我寧可永遠不知道。寧可永遠這樣，由著你，瞞著我。
    其實，選擇了欺騙的人，該是我吧。
    原來，我真正害怕的不是你的欺騙。而是，你，不屑與欺騙我吧。
    到了那一天，惜朝，惜朝。你可還會這樣握著抱著我，冷冷笑著眼裏卻暗含了縱容？
    “你不專心。”顧惜朝一手把玩著追命黑亮的絲發，低笑道。“你今日不太對勁。”
    追命不安道：“我，最近總覺得心神不寧。”
    “你剛剛在想什麼。”頓了頓，顧惜朝冷冷道“你方才的眼神，很淒涼。我差點都懷疑是不是易容的假貨。”
    追命身子一僵勉強笑道：“我，一直在想你。”
    “是麼，”顧惜朝一手纏繞著發梢，忽然用力一扯，追命痛的悶哼一聲。就被顧惜朝吻上來。
    以舌抵開牙關。溫軟的舌滑了進來極盡纏綿，卻不緊不慢的掠奪每一絲的呼吸。
    “唔。”令人窒息的吻不知多長時間才結束。追命喘著氣，卻被顧惜朝捏緊下巴，冷冷道：“方才那種眼神，再讓我看見，就不要怨我無情。”
    追命下意識點頭，下巴被捏得很痛動彈不得，隻澀然應了一聲。眼圈卻不自覺紅了。
    顧惜朝卻沒有放手，冷笑道“很委屈？”
    追命忙道，“沒有。”看著顧惜朝眼色一深，忙伸手抱住身上的人，“惜朝，真的沒有。真的。”
    “真的沒有？”
    “惜朝~”
    “很好。那就別老是一臉委屈的樣子。倒似我強了你！”顧惜朝輕輕一笑，鬆了手。“不錯，就是這樣。笑起來比較好看。”
    追命笑得更深了，淚水直流下去。落盡肚子裏。
    顧惜朝指尖撫過追命眼角。晶瑩的淚凝在指尖。他終是歎了一氣。摟住身下的人，吻了下去。
    一直到很多年後，追命都清楚的記得那個雲淡風輕的午後。茶樓包廂的隔間裏。
    他和他。
    在那張在鋪著精致蘇繡錦緞的睡塌上相擁，在那道竹簾後黯淡的柔光裏纏綿，在浮著檀香和湖水清新的氣息裏做愛。
    顧惜朝難得的極盡溫柔。漫長的前戲，每一個細節都沒有忽略。追命清楚的記得，當顧惜朝小心翼翼的進入他的時候。他抓緊了身上的人，十指深陷，淡淡的血腥味滲出來，顧惜朝也沒有推開。
    他們做了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進入都充滿著顫抖的喜悅，每一次離開都帶著飲泣的挽留。
    最緊密的結合在一起時，便好像融為一體。好像血水交融到一起。分不清是誰的呼吸。
    他和他。終於離開這俗世凡塵，在天上飛。碧空萬裏無雲。
    那是雄鷹在失去翅膀前最後的翱翔。
    那是黑暗來臨之前最後的光亮。
    那是，真相揭破之前最後的放縱。
    那一刻，他隻是顧惜朝。
    那一刻，他隻是崔略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