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到了。”
    我往四周看了看，這裏……很美。啊，不行不行，我不能對這些東西產生任何感情！不過這裏對於普通人來說應該是個仙境吧？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一條水柱射向天空，在陽光的親吻下散發出了綺麗的光彩，跟彩虹一樣炫目迷離。頭頂上的雲朵時而輕盈如棉絮時而聚集在一起如綿羊，與草原上的綿羊融為一片，分不出哪些是羊哪些是雲。
    而且這裏竟然會有瀑布，仿佛是從雲端流瀉下來的，衝到下麵的五彩池裏發出了空靈得能令人放鬆心情的美妙樂音。
    “好好放鬆一下吧。”他跟我說。
    草地……這家夥還記著我在草地上能好好放鬆呀，真是個體貼的孩子。
    我躺了下來，拿出我的槍仔細地端詳著，胡亂地思考了起來。我殺人……是為了什麼？為了和平……真的需要殺人嗎？同伴是不是像訓練我的大叔說得一樣不可信任呢？
    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就被一層很濃厚的悲傷包圍住。
    “茗薰，你要記住。你隻能相信自己，任何人都不可以信任。等你有能力了，就殺了我吧，我也不可以讓你信任，如果你真的明白了，就殺了我。”
    廢話，我當然會殺掉你！隻是……你為什麼偏偏……
    那家夥……可惡！我握緊了手中的槍。那個家夥，殺了我的父母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砰！砰！砰！”我向天空開了幾槍，表示我的不滿。
    “偶爾……也可以依賴一下同伴。”什麼？
    他一下子把我攬入懷裏，這種感覺……好久沒有過了。從我6歲那一年開始……
    我的手緊緊的握住胸前的銀色項鏈，突然一抹紅色泛濫，濺到我眼前。
    紅色。災難。死亡。
    “不，不要……不要！——”淒厲的叫聲驚動了山林裏的鳥兒，嘩啦一下飛上天空。隻留下輕柔的羽毛等著被鮮血染紅。
    “媽媽……爸爸……為什麼要殺死他們————————————————”
    我撐大眼睛，把所有憤怒化作銳利的目光射向他，但是我知道，我無能為力。
    ……
    “孩子，你以為我會殺你嗎？不，我要讓你活著，讓你痛苦的活著，變成一個冷漠無情的人！”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你咬我的手也沒用，我這副腐爛的身軀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
    ……
    “10萬個伏地挺身，隻準用一個手指支撐，做不了……我會向你開槍。”喀——黑漆漆的洞口對上了我的腦門。
    可惡——
    我用力的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可是那小小的手指已經紅腫了，沒有力氣……不行，我要變得更強！我要殺了他！殺了這個男人！
    ……
    “你現在……有足夠的能力殺掉我了。”
    我舉起槍，對準他的心髒。
    “砰——”不是我，是另一個殺手。而他，就這樣在我眼前滑落，失去了生命。
    “什麼……我還要，親手把你打敗！你怎麼可以這樣就死了！該殺掉你的人是我！是我！你給我起來啊……起來！”
    “騙子！全都是騙子！”我朝他的手，他的腳，他的身體猛地開槍，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千瘡百孔，我顫抖著，槍從手中滑落，好可怕……好可怕……是我做的麼？
    可是……有一種很爽很上癮的感覺……
    從這一刻開始，我就無法回頭。
    ……
    10年前，那家夥把我的父母殺了，然後把我當狗一樣訓練成這個樣子……訓斥我不能相信任何人。我可以打敗他了……可是他卻死在了別人手裏！我做了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變強嗎？那我變強又是為了什麼？為了報仇？可是他已經死了……我還要繼續殺人嗎？
    可是，為什麼不殺人？
    現在的我，隻能把生存著的意義都寄托在殺人身上了啊！
    我恨他！————————————
    恨！————————
    如果沒有他，我現在當然就……
    啊，我突然怔住。
    我笑，是自嘲。怎麼還在想這麼荒唐的事？沒有他，那是不可能的……
    是啊，現在是沒有他了，可是過去已經發生的事還能倒轉嗎？
    能又怎樣？人沒有變，人心沒有變，劇情還是會朝這個方向發展，所有的一切都不會有改變，都隻能是這樣。
    我沒有這個能力改變……即使我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我還是隻能背負著這可憐的身世，任由這段可憐的記憶折磨我，在深夜把我驚醒，然後，隻能獨自流淚。
    我真是個笨蛋，有些事情，早就已經注定了的。
    Othershavetheirdestiny，wehaveourown。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
    我真的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我不應該存在……因為，連我死了就會悲傷的人全部都不存在了，那樣的我，不是已經等於不存在了嗎？
    我……將對那些殺我父母的人的憤恨，轉而對準了世界，所以，我才當上這個殺手的。
    我的憤恨是不會憑空消失的，所以隻能發射出去，像炮彈。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真可憐啊，真可悲啊，梨。
    我怔住。
    真可憐啊，真可悲啊，你。
    梨和你，那麼相似。
    在對梨說出這句“真可憐啊，梨。”的時候，其實我就是在對自己說著……
    真可憐啊，你。
    真可憐啊，自己。
    所以……所以……我對梨才會有那麼不同的那麼深刻的感受。
    因為，我把她當成了可悲的我。
    把她殺掉了，等於把自己殺掉了嗎？
    就算現在的我錯了……我也不想後悔……
    因為沒有殺戮，我就無法生存……
    真的，好可憐。
    “我是他弟弟哦~我叫琰歌！就是你所說的WING~我呢，絕對不殺人的，都是把他們送到監獄裏呢，你知道嗎？我的目標是十字！我一定要追趕上她~！不過我不會像她一樣無情的殺人……”
    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這一段話。閃電般的……
    我像觸電般，怔住不能動。
    我很無情麼？快樂的殺手？
    “什麼是……快樂的殺手？”
    “WING嗎？”
    “是。”
    “快樂的殺手……他不是殺手……他隻不過把人打昏然後送到警局。這個，叫清道夫。”
    “清道……夫。”我喃喃念著。
    我，可以嗎。
    似乎不可以……
    “茗薰，殺戮這種東西……其實就是怨恨的另一種存在方式，沒有什麼正義不正義的。”
    我知道啊……就因為怨恨，所以我殺戮。
    “但是啊……怨恨即使多麼強烈，用愛……就可以輕易化解了哦。”
    我不信。
    “為什麼莫名其妙地說這些？”
    “隻是想告訴你……”
    “你死了，我會很傷心的。”
    一瞬間……
    我軟了下去，因為，一直充斥我體內的某種東西，被化解了……
    我相信，我相信了……
    我捂住嘴，淚流滿麵……
    我終於……找回我的存在了……
    原來我一直堅持的這些怨恨……竟是這麼脆弱這麼微不足道，輕輕一句話，就可以輕易化解掉所有。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雪侍……難道有魔法嗎？
    對，我的生命，就是欠缺了一句你死了我會傷心，所以是那麼不完整。
    現在，終於，完整了。
    可是，深入到骨子裏的悲傷，卻仍然無法散開……
    即使怨恨沒有了，那件事，我卻仍然無法釋懷……
    後來回想起來，那時應該有一部分是因為我的心並不是完全被冷凍住了的，至少，對於璐，我保有一份溫存的角落，就像是再如何堅固的圍牆，有一道缺口，就容易攻破了。
    良久……
    “你好像，是個名人哦？”雪侍低聲地問。
    “我是十字。”
    “十字！你！——”雪侍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他大概沒有想到讓全世界的罪人所懼怕的殺手，竟然就在他的身邊吧。畢竟我的名聲，也還是蠻響亮的。
    “曾經。”我接著說。
    “從今天起，我隻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清道夫。”
    對，從今天起，我隻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清道夫，而已。
    我，釋然地笑了。
    永別了，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