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消毒水混合著各種藥物的氣味是在是難聞。鍾漸曉吸了吸鼻子，掙紮著想要遠離這個靜得慘淡的地方。
    但是不行，無論怎麼努力也動不了。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和鍾淺弋一起住在本家的時候。那天他興奮地帶著鍾淺弋去探險，闖進了爺爺說過絕不能進的後山樹林。很自豪地想要保護小堂妹的他，也是這樣子一下就全身僵住，傻愣愣地立在了那棵大得驚人的銀杏樹下，傻愣愣地看著鍾淺弋對自己微微一笑，然後她伸出手來，自己就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
    好像蛹被包裹起來一樣的感覺，什麼都感受不到，就連容納自己思想的軀體也不見了，偏偏不能忘記或忽略這麼難以忍受的過程。一直等一直等•；•；•；年幼的他卻連哭泣都做不到。漫長得如同經曆過宇宙洪荒的時間裏，他第一次學會怨恨。和絲線纏繞一般的情感慢慢侵蝕了他，在後來直到現在的日子裏，都無法拔除。
    真是的。鍾漸曉自嘲一笑，為什麼又想起來了呢？明明是拚命要遺忘的記憶，他也的確遺忘了好多年。唯一記得並遺留下來的，就隻是莫名的對鍾淺弋難以排遣的嫉妒與憎惡而已啊。
    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想起來？
    鍾漸曉很遲緩地想著。也許是軟弱的自己終於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不能再告訴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鍾淺弋的錯，不能再承受日益壯大到要吞噬自己的負麵情感。
    又被蠶食了所有的力氣，又被迫困在無人知曉的死寂空間，那麼•；•；•；她是不是又要受傷了？
    他想，很想看一看，看一看她是不是又一次站在他麵前傷痕累累地笑。
    “漸曉。”
    “嗯？”
    “你醒了吧，把一切都想起來了嗎？”
    “是啊。”
    “會不會很痛？這次流了很多血，醫生說要休息一段時間呢。”
    “嗯。”他睜開眼，頂上是白慘慘的天花板，“我要回家去。”
    鍾淺弋笑了笑，說：“好，我讓三叔去辦出院手續。”
    “淺淺。”鍾漸曉視線跟著她，很久以來第一次這樣叫她，他說：“我要知道一切，你們沒有告訴我的一切。”
    “好啊。”鍾淺弋並沒有多少意外，麵上笑意不減地開門走了出去。
    留下鍾漸曉怔了一會兒，閉眼歎氣，自言自語得說：“怎麼好像又被她算到了，狐狸！”隔了幾秒又恨恨地瞪開眼，“九尾狐狸！”
    等在門外的鍾家三叔鍾意明看到鍾淺弋出來，忙迎上問：“阿曉他醒了？”
    鍾淺弋朝他點點頭，說：“剛醒。”
    “那就好，那就好···”鍾意明放了心，看到鍾淺弋臉上略微的疲憊之色，一時有些感慨心酸，握過她的手，聲音便已憮然哽咽：“淺淺，又讓你費心了。”
    “三叔···”看著眼前本該意氣風發的男人紅了眼眶，鍾淺弋也手足無措，隻好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說：“也都是因為我的疏忽才讓堂哥受傷，這都是我該做的。”
    鍾意明畢竟是商場老手，很快就平複了心情，隻是落在鍾淺弋身上的眼神複雜難懂，緩聲說：“他媽媽回家拿衣服，我進去看看他。”
    “三叔，還是讓堂哥回家休養吧。”
    “這···”鍾意明躊躇著說：“這幾天還要一直換藥，在家會很不方便吧···”
    “不會。”鍾淺弋胸有成竹地說，“這個星期我們是運動會，時間很充裕，而且我會叫CK來，她的醫術總比一般醫師頂用。”
    “CK？難道你要告訴阿曉家裏的事？”鍾意明吃了一驚。
    “他是鍾家人，應該知道鍾家的事。”鍾淺弋淡淡地說，“這次的事他已經有所察覺，該說的我會一字不落地告訴他，至於其他，三叔也請不要提起。”
    對於這個在鍾家有著特殊地位的侄女，鍾意明無法反駁什麼，隻能憂心忡忡地答應了。
    “說吧。”躺在自家的床上，鍾漸曉看著坐在窗邊的鍾淺弋。
    “先說什麼？或者是問，你最想知道的是什麼？”鍾淺弋定定地回望他，神情是不同以往的認真淡漠。
    鍾漸曉研究似地將她上下左右看過一遍後，倒是先說出了一句不相關的話：“我發現你蛻了那層虛偽的皮以後，就變得順眼很多。”
    “我該說‘多謝誇獎’嗎？親愛的堂哥。”鍾淺弋臉上表情不變，聲音卻甜得發膩。
    果然被她的稱呼和語氣煞到，鍾漸曉的臉又黑了下來，撇嘴說：“真是不可愛···言歸正傳，先說說我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吧，殺豬還要磨磨刀呢，我怎麼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就流了這一堆血啊。”
    鍾淺弋忍俊不禁，不過為了她薄臉皮的堂哥，還是要強忍住笑意，說：“這是一種‘咒’。”
    “咒？”鍾漸曉愕然，“那是什麼？”
    “簡單來說，應該是苗疆的蠱有點像，都是由別人種在身上，然後聽施咒者的命令發作。不過也有不同，‘咒’是屬於言術，沒有實體的存在，較蠱更難讓人發現。”
    “等等等等，莫非你說的蠱就是那種蟲子的那種？”鍾漸曉忍不住打斷一下。
    鍾淺弋點頭，說：“沒錯。”
    “那你說的是···真的？”鍾漸曉再次發問。
    鍾淺弋再點頭，“沒錯。”
    “哦。”鍾漸曉懵懵懂懂地想要把腦袋拍清醒一點，牽動到傷口，立刻又安靜了，疼的。
    鍾淺弋接著往下說：“咒是分三個級別的，一般的咒需要一個潛伏時間，然後才可以發作，這是‘靈咒’；還有不需要潛伏時間，下了就能即刻發作的‘神咒’；而最為強大的是用施咒者生命作為媒介隨施咒者的自身能力表現出不同程度傷害的‘死咒’。這次你中的，就是神咒。我想問你，是不是在之前和別人有過接觸，比較近的接觸。”
    鍾漸曉沉默著沒有回答。鍾淺弋明白地笑了笑，沒有再追問，說：“現在也不用刻意去想這個，無論誰下了咒，其實都可以很容易找出來。”
    “什麼意思？”鍾漸曉不自覺的有點擔憂。
    “因為凡違反條約的施咒者，都會承受與‘咒’相對的反噬。”鍾淺弋對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鍾漸曉垂著眼，徹底沉默了。
    “還是先說鍾家的事吧。”鍾淺弋好心建議，“你應該聽說過宇宙中除了我們所處的世界外，還存在另外平行空間的猜想吧。雖然在科學上還停留在猜想的階段，但事實上，很早之前我們的先祖就與另一空間的——呃，我們一般稱呼他們為精靈——與精靈們有來往。
    精靈與人類不同，他們每個都天生就攜帶著強大的力量，可以隨便對人類造成較巨大的傷害。但在人類當中，也會有天生異能的人，可能是薄積厚發的道理，他們反而比一般的精靈會更為強悍。所以在當時，那些擁有特殊力量的先祖們與精靈王簽訂了一款條約，用以約製雙方。而鍾家，就是這個條約的代行人，或稱為守護者更適合。”
    ···鍾漸曉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瞠目結舌這麼簡單，他努力消化了一會兒這些匪夷所思的話，很遲疑地問：“你說的···是真的？不會是···新想的騙招吧？”不是他多疑，實在是鍾淺弋過去的劣跡太多。
    於是原本還一本正經的鍾淺弋臉也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