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無盡深淵下的一間石窟內，靜靜躺著一個青衣少年。
    旁邊趴伏著一匹瘦骨嶙峋的，長著粉紅色短毛的老馬。
    石室一旁的木盆上盛放著幾枚漿果；
    而地上散落著許多大小不等的鮭魚，有的還在蹦躂；而有的，已經腐爛發黑，散發著陣陣腥臭。
    地上的少年一動不動，就那樣氣若遊絲的躺著，已經五天五夜了。
    每個人的身體承受能力都有極限，如果今晚他還不能蘇醒過來的話，內傷、脫水、饑餓加上寒冷，怕就真的要長眠不起了。
    他身邊的那匹老馬不是凡品。
    五天五夜裏，它隔三差五側著耳朵去感知主人的呼吸。
    開始幾天，還定期的去捕魚、采摘野果，不時圍著少年轉悠，用牙齒去扯少年衣服，抬腿推動少年四肢……
    而今青衣人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任憑老馬怎樣貼近耳朵，都感受不到氣息波動了，它似乎也知道已經回天乏術。
    於是不再來回折騰，在少年身旁趴伏下來，靜靜與主人一起迎接死亡的到來。
    這樣的場景如果讓人看見，憑誰不會感動落淚。
    但這裏是無盡深淵，是人跡罕至的洞穴腹地，莫說是人，平時就是連隻老鼠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洞窟左側出口的那一絲光亮也消失了，也不知道申酉戌亥是何時辰。
    眼看著，地上躺著的人，已經等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驀然間。
    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天際的黑暗，繼而炸雷滾滾而來，狂風吹徹江麵，又呼啦啦地透過左側的出口呼嘯而入。
    繼而，暴雨傾盆，山呼海嘯！
    驚濤駭浪拍打著江邊的岩壁，洶湧的潮水便透過狹小的出口倒灌而入，室內頓時一片汪洋。
    地上的少年，已經無限接近死亡。
    對於周圍的一切變化全無反應，洶湧而入的江水很快沒過他的身體，又順著他張開的嘴巴灌了進去，頓時將少年腹部撐得鼓囊囊的。
    一旁的老馬因為能分水踏浪，過了半晌才意識到情形不對。
    反應過來後，它連忙用嘴叼住主人的衣服，揚起一條腿將少年肚腹托起置於身下，避免少年在水中嗆水窒息。
    陡然聞得“哇”的一聲。
    身下瀕死的少年在體位變動之後，突然嘔出許許多多黃色的膽汁樣液體來，氣味酸苦刺鼻中人欲嘔；
    接著，他整個人竟然慢悠悠睜開眼睛，蘇醒過來！
    “渴，快把我送到青牛背上。”
    少年用微弱的聲音撫摸著老馬的毛發說道。
    “再去尋些食物來，我太餓了。”
    水靈駒聞言，瞬息變得神采奕奕。
    腳下風起很快將莫負送到了青牛背上。待莫負穩穩趴好，便去尋那些漿果。
    莫負顫巍巍著雙手，小心翼翼取過牛背上的竹筒，就那樣半趴著將其中的鍾乳靈液喝了個半飽。
    他略通醫理，知道自己困乏日久，不能一下喝太多液體，否則有害無益。
    很快的，水靈駒口銜著兩枚漿果過來了。
    他又顫悠悠伸手接過，二話不說納入口中咀嚼起來。
    二枚漿果悉數入肚，水靈駒又銜來了2枚。
    吃罷四枚漿果，莫負閉目靜坐許久，身體才慢慢止住了顫抖。
    終於活過來了！
    少年告訴自己。兩行清淚順腮滑落……
    繼而回顧整個過程，真可謂九死一生——
    那日膽道突然炸裂，雖然如願炸死了蜷縮其中的金蠶王蠱，卻也讓莫負頓時陷入了昏迷。
    但他畢竟先後服食過15枚千年金錢果，又喝過如此之多的鍾乳靈液，加上流轉在身體內部無可匹敵的雄渾內力，以及舉世無匹的太清上清兩部玄功加持，早已經伐毛洗髓脫胎換骨。
    而莫負之所以昏迷五天五夜不能醒來，主要是膽道突然炸裂引發膽汁四濺，驟然間閉塞了身體的氣息和食道。
    後來隨著昏迷時間越來越長，人也出現了寒冷、饑餓和脫水症狀，所以氣息越來越弱。
    “若非這場忽如其來的狂風暴雨；那樣山呼海嘯的巨大聲勢刺激；若非洪水入室後無巧不巧衝開了淤積的膽汁，疏通了食道；若非水靈駒的及時搬動引發了嘔吐反應；以及鍾乳靈液和千年金錢果這些罕世靈藥……自己就斷然再也見不到人世間的黎明了。”
    九死一生之後人總算是活過來了。但莫負隨即感受到的，卻是身體空前極度的疲軟。
    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極度疲軟，是前所未有的。
    “為了這次的新生，自己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其慘重。”莫負一邊想著，一邊試著運行上清玄功和太清功訣催動內力，結果一如所料——
    曾經洶湧澎湃的內力，再次蕩然無存點滴不剩。
    而這一次，莫負知道——膽道都已炸裂，所有的內力怕是再也尋不回來了。
    “曆經千辛萬苦，總算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了一條命。自己卻也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莫負自嘲道。
    “也不知道自己今後，還能做點什麼，又該去做點什麼？這樣的付出，真的有意義嗎？”
    外麵狂風驟雨惡浪滔天，室內也是風聲鶴唳汪洋一片。
    大病未愈內外交困的莫負，卻在這樣險峻的環境中，再一次沉沉睡去。
    待他再一次悠悠醒來，已經是次日下午了。
    石窟裏麵潮濕的氣味仍然明顯，但奇怪的是，地麵上的江水竟是退了個幹幹淨淨！
    莫負在水靈駒的幫助下，小心翼翼下到地麵，選了個已經幹燥的地方坐了下來。
    室內唯一的蒲團隨著江水的起落漂移了位置，而且已經全部濕透，暫時是無法坐在上麵了。
    坐定之後莫負開始進食漿果，飲用鍾乳靈液，以期盡快恢複些體力。
    要說這鍾乳靈液也真是神奇，醇厚甘甜一經入口，莫負頓時變得耳目清明起來。
    他盤膝而坐，默運上清功訣開始修習起來。隻是卻都是無功而返，身體內部根本毫無反應……
    “真的變回一個毫無武學根基的普通人了！”莫負盯著自己的掌心想道。
    “不過這樣也好，畢竟已經重獲新生，身體內部的痛楚已去，倒是較之以前不知舒服多少倍。再說了，就算自己擁有雄渾的內力又能怎樣呢？江湖如此波詭雲譎，還是少沾染為妙！”
    “先把石室仔細收拾打掃打掃吧。以目前這種身體狀況，怕是要常住於此了。”
    莫負說幹就幹，把蒲團、褡褳、盆、筒等一應物品都搬到外麵陽光下暴曬。
    又生起一堆篝火，燒了一鍋水，一半用於洗澡，小部分用於飲用，其餘的撒上一些鹽巴，煮了兩條鮭魚。
    長時間的油鹽不進，他的口中都要淡出水來了。
    靜靜做著這些看似毫無意義的一切，置身午後豔陽之下的莫負，平生第一次滋生出一種生而為人的恬淡幸福感來。
    那時他站在懸崖半腰之上，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環顧四周，一片林木森森，光影斑駁，蟬鳴如潮，幾隻小鳥在枝椏間啁啾來去，蘭花馥鬱，風拂葉搖……
    一啄一飲，清風豔陽，原來生活，原本可以是這樣簡單的。
    莫負不由得心情大好，於是砍了些樹藤在兩樹之間係牢，鋪上木板和寬葉，再墊上棕墊，就做成一個簡陋的搖籃。
    接下來的日子，練功之餘，莫負就躺在上麵晃悠、吹簫、或者翻讀那卷道德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一晃十餘天過去了，沒有絲毫內力的驅動，莫負的修煉仍然止於形式，連輕功也無法施展。
    但他並不氣餒，重生已經天大的福祉了，做人可不能太過貪心。
    不管怎樣，通過這段時間的調理，他的體力和精神終於慢慢恢複了正常。
    “是時候再去找找石窟的秘密了。”
    莫負於是提著木桶從瀑布處打來清水，一桶桶悉數倒在石窟地麵上。
    “那夜的江水無故失蹤，肯定另有玄機！”莫負來回跑著。
    “我倒要看看，這地麵上的積水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莫負雙眼望著積水一瞬不瞬。果然很快發現了蹊蹺！
    “出口原來就在青牛蹄子下麵，積水就是從那裏很快流走的。”
    莫負恍然大悟，可就算發現了也是白搭——重逾萬鈞的青牛石像誰能撼動？
    “下麵或許另有空間，可惜就是尋不到入口！”莫負想。
    “這間石窟自己少說來來回回尋找幾百遍了，根本就沒有機關之類的東西！也或許僅僅就是留了一條排水溝而已，並不存在其他的空間。”
    如此一想，不再糾結，“竹筒內的鍾靈乳液已經喝完，也是時候去前麵的石窟走走了，順便捕幾條魚來。”
    一人一騎於是來到了前麵的石窟。
    果不其然，小溝裏麵的鍾靈乳液又已積滿，莫負小心翼翼裝滿竹筒，就到洞穴出口處捕魚。
    然而這一次的捕魚經曆，卻極其的不順利——
    沒有了恍如煙身法的加持，那些從前看來遊行極其緩慢的魚兒，卻似突然變得極其快捷。
    雖然有水靈駒幫忙在前麵驅趕，他在後麵以逸待勞，卻愣是一隻魚也沒抓住。
    “我還真就不信邪了！捕條魚而已，真的有這麼難嗎？”
    莫負也不知道為何要生氣，朝誰生氣，手中的動作幅度猛然加大，不想腳下一滑，跌進了滔滔江水之中……

    作者閑話：

    正青春第二卷開始了，衷心感謝諸君的關注和支持！
    今天登錄看到自己的PK值，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感謝所有投枝或有意投枝的朋友。其實每一次閱讀就是支持了，捫心自問，我沒有更高的要求。問好所有臨文雅賞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