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華拍了拍他的後腦勺，笑著安慰道:“不要哭了，反正我也沒死，隻不過是毀了容而已，現在這張臉，看起來更加成熟，鳳家又遭遇了這麼多事情，反而對我好處比較多。現在沒人認識我，不管走到哪裏都一身輕鬆。”
    謝玉依舊在抹淚，抽抽搭搭說道:“鳳少主，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也不用安慰我了，你想哭就和我一起哭吧。”
    鳳華搖搖頭，有些想笑，但他使勁兒憋住笑，繼續說:“你也知道，我家和滄家已經因為我們的牽連，被流放很遠的地方去了，我現在還能旁若無人到處走，就是因為我的容貌已經改變，否則你根本就不會見到我，我也早就被流放了。但是此事你一定要保密，你若是出去透露半個字，我肯定就會被官府的人抓起來流放。”
    謝玉抹了眼淚點點頭說道:“鳳少主，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會說漏的。不知道為什麼，知道你是鳳少主以後，跟你在一起，我感覺心裏特別踏實，我絕對不會把你供出去的，你放心。”
    “你當初得了天花的時候，我把你送走，你會不會記恨我啊？”鳳華其實有些擔心，小心翼翼問道。
    謝玉聽了突然不哭了，笑嗬嗬說道:“你剛把我送回鳳儀軒的時候，我確實挺生氣的，但是現在一點兒都不生氣了，要不然我也會麵臨著被流放的風險。關鍵還有一點，我當乞丐那會兒，是你救了我，若不是你把我帶到身邊，說不定我現在都被人欺負死了。那時候我蓬頭垢麵的，哪像現在這樣幹幹淨淨的，我怎麼會忘恩負義呢。”
    鳳華抓住謝玉的手臂，激動的說道:“咱們都要好好的，隻要命還在，一切就都有改變的機會。”
    “咱們還能怎麼辦呢?”謝玉不知為什麼，突然垂頭喪氣。
    鳳華決定把計劃告訴他:“我跟你說，我和滄月準備參加科舉考試，爭取將流放的親人們接回來，爭取找出殺害我娘的凶手。”
    “科舉?”
    滄月也點點頭，“沒錯，科舉。”
    “科舉考試好考嗎？需要多久才能進宮啊？”謝玉似乎突然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自己未來穿金戴銀的生活。
    “很久。”滄月簡簡單單回了句。
    謝玉心想，說了就像沒說。
    鳳華才回道:“想要入朝為官，必須先經曆童生，秀才，舉人，貢士這些，最後才是狀元。”
    “那怎麼考取童生呢?”謝玉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十分好奇。
    鳳華思忖片刻，說道:“童試有三個級別，一是縣試，考試的地點在縣城，由縣長主持，考試的時間一般是每年農曆二月。”
    “考生能不能抄到隔壁桌的試卷啊?”謝玉來了興趣。
    “想得美。”鳳華搖搖頭，“考生要找一同參與考試的五名考生寫一份承諾書，承諾一人作弊，五人連坐。”
    “那你和滄月的身份怎麼辦?你們家人可是被流放的人。”謝玉立時想到他們的悲慘經曆。
    “沒事，到時候再想想辦法。”滄月回答。
    謝玉嗔道:“童生還沒講完呢?”
    鳳華又說:“然後就是府試了，通過縣試的考生，可以到府城參加第二輪考試，每年四月，由知府主持，連續考三場，合格者稱為童生。”
    “考中童生以後，又要考什麼?”謝玉一頭霧水。
    鳳華開始收拾炕上的盆碗，滄月便接著給他講起來。
    “接下來就是院試了，縣試、府試均合格的考生，便可參加童試的最後一輪考試。院試每三年舉行兩次，考試地點也是府城，由各省的學/政負責。通過院試，考生就成了秀才。”
    “窮秀才，酸秀才，還這麼難考啊?”謝玉突然問。
    “秀才的地位比普通百姓高，擁有一定特權，見到知縣可以不用下跪，不用服差役、徭役。”滄月望著他，慢慢說道，直到謝玉自行慚穢，對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
    “最後一步，就是是鄉試了，隻有成為舉人，才能得到更多的敬重。這時候，秀才就隻有接著考試，才能變成舉人。鄉試每三年舉行一次，時間是農曆八月，考試地點是在省城。鄉試之後是會試和殿試，這兩場考試都在京城進行，這時候，各地的考生就需要赴京趕考，考生要考三場，一場考三天，考試途中不準離開考場。”
    “那怎麼吃喝拉撒呢?”謝玉無語了。
    “考生要自備油燈、飯食。”
    謝玉對滄月和鳳華這一大堆的講解早已經繞的腦子都暈了，他本是出生於煙花之地，對這些東西完全沒有概念。
    現在聽他們講才知道原來當官是這麼不容易的事情，他起初覺得當官不就是參加一次考試就完了嘛，沒想到有這麼多麻煩的事情，以前他老是罵一個客人窮秀才，酸秀才，沒想到秀才竟然比普通百姓的地位高得多。
    看來以後還是得多學點兒這方麵的知識，這會兒他就特別羨慕滄月和鳳華，於是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問道:“明天去書院的時候，可不可以問問那位白先生讓我旁聽，我沒有銀子，就在一個角落旁聽，問問可不可以？捏腿捶背，琴棋書畫，我都可以免費為他提供，隻要讓我旁聽幾節課就行。”
    滄月問道:“既然會琴棋書畫，怎麼會不知道科舉這些東西？”
    謝玉這才說:“我們的沈老板聰明著呢，他隻教我怎麼彈琴，怎麼下棋，一些簡單的書法還有畫畫，他可從來不讓任何人給我書看。他說我隻要學會基礎的琴棋書畫就足夠了。我自小就在鳳儀軒長大，也沒接觸過外邊兒的東西，很少出去，出去也會有人跟著，所以不太清楚外邊兒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如果早知道，我肯定早就學了。”
    滄月看他對求知的渴望，便點點頭說:“我明天去問一下白先生，如果可以的話，你就自己帶著凳子去他們那裏旁聽。”
    “好啊。”
    “要想做私塾老師，什麼資格才行呢？”謝玉望著滄月，他記得滄月教過紅梅書院。
    “當老師，需要考中秀才才行。”
    “這麼說白先生原來很厲害的?”謝玉問道。
    “當然了，考一個秀才就已經很難很不錯了。秀才雖然沒有官職，但他也是有些地位的。”
    “我就說呢，白先生是秀才，那你是什麼學曆?”
    “沒有學曆。”滄月笑笑，“我隻是博覽群書。”
    “當初紅梅書院要你，難道隻因為你博覽群書？”謝玉瞪大了眼。
    “不然呢?我沒有考過試，但我小的時候在家裏讀過很多書。所以親自去紅梅書院參加考核，他們覺得我可以，才把我留下，這也完全是我靠自己的努力進去的。”滄月輕描淡寫。
    “老師看來真的很受人尊敬了?”謝玉眼巴巴瞅著他。
    “當然了。每逢授課，學生要拿著自己的書，來到先生的桌子旁，耐心等待先生來教。”
    “先生怎麼教學生啊?”謝玉脫了鞋上了炕，開始鋪被褥。
    滄月靠在炕沿上，說道:“先生在這個階段要做三件事情。第一，識。先生幫學生認字。第二，讀。第三，就是講，等學生會讀之後，就會給學生講解書文的意義，最後就是背書和抄書了。幾乎所有的課本都是要背誦的，先生也會逐一檢查。不僅要會背誦，還要會抄寫和默寫。”
    謝玉已經把被褥都鋪好了，鳳華也已經收拾好碗筷，他們三個采了一天的藥，早就累了，所以都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滄月穿戴好，鳳華在大門口目送他，他隻身去了白鬱的學堂。
    到了學堂後，時間還早，學生都沒有來，白鬱聽了滄月的請求，說道:“讀書是寒門子弟魚躍龍門的唯一方式，不能旁聽，這樣不公平。”
    “那就算了。”滄月已經在心裏決定，回去自己教謝玉讀書，就是沒有書本，肯定會費勁，到時候就看白鬱肯不肯借了。
    “先生一天要授多少書呢？”滄月望著整理書桌的白鬱。
    “這個並沒有什麼硬性規定，要按照學生學習的進度來定，假如學生在理解和背誦階段完成的都不錯，則進入下一次的授書。像優秀的學生，每天可能需要授書十來次，若是遇到貪玩的學生，每天隻授書一次，也是有的。”
    白鬱說的很認真很仔細，說完問了句:“你以前當過教書先生麼?”
    “當過，”滄月撒了謊，“給財主家的有錢人當家教。”
    “那裏的待遇不錯。”白鬱停下手頭的活道。
    “確實，一般富貴人家子弟眾多，經濟條件較好，主人要負責老師的飲食和住宿，方便教學。”滄月講的這些，全都是他爹給他在家請先生時的情景，他們就是這麼招待先生的，“家塾的先生不僅一日三餐供應，還有茶點，甚至還配有侍女來打理先生的日常生活。”
    “你好像對這個很懂啊?”白鬱問道。
    “我家以前也請過家塾，所以知道些。”滄月也和他一起收拾書桌。“節假日怎麼算呢?”
    白鬱想了想說道:“假期不算多，每年在清明、端午等節日各放假一天，每年在臘月初就放年假，正月十五開學。你能接受嗎?”
    “當然能接受了，這假期很多嘛，誰說不多的？”滄月對這個假期很是滿意。
    “那月俸呢?”滄月其實更看重這個問題，因為他想多賺些錢改善鳳華和謝玉的生活，也想讓自己盡快治好病，不再拖累大家。
    “這個你知道的，不同的種類和規模的私塾，教書先生的待遇差別是很大的。”白鬱慢慢說道，“底層百姓普遍沒有多少銀錢，你的月俸是三條臘肉加三錢銀子，這裏主要有很多窮學生。每逢傳統節假日，像清明、端午、中秋、重陽、春節，學生會給老師送節敬，這也算是收入的一部分吧。”
    “這樣，三錢銀子也行啊。”滄月想，有總比沒有強，這裏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教書的地方，如果沒有教書的地方，他去幹活還還會生病，不僅會連累大家，連一毛錢都賺不到才麻煩。
    “我可以接受這樣的月俸，”滄月放低了姿態，他現在有求於人，絕不能挑三揀四，連鳳華那樣的貴公子都會做飯了，他更得收斂貴公子脾氣。
    “另一位教書先生呢？我聽鄰居說，一共兩位。”
    “那個剛好不幹了，嫌月俸少。”
    正在這時，謝玉從外邊兒跑進來，氣喘籲籲問道:“滄月，你替我向白先生問了嗎？”
    “白先生說你免費旁聽，對別的學生不公平。”滄月不好跟謝玉說他的心裏話，隻好說了一些麵上的話，希望他趕快走。
    但是謝玉偏偏是一個沒有太多眼力勁兒的人，立刻跪下來，抓著白鬱的手說:“白先生，你就收下我吧，我可以打掃衛生，什麼都可以。”
    白鬱不說話，隻是向門外望，遠遠看見有學生向這邊走來。
    滄月一看壞了，趕緊走過去，使勁兒把他扶起來，給他遞了個眼色，說:“你快點兒起來，學生們馬上就要來了，看到你這樣還以為怎麼了，別給這裏帶來不好的影響，他們還小。”
    “可是我真的隻是想旁聽一下，我從前沒有這個條件。”謝玉說著說著，竟然流出淚來，“你就在幫我求求情嘛。”
    “我也沒辦法，我回去在跟你說……”
    “實話跟你們說吧，我這裏其實是門館，被很多人看不起的。”白鬱突然說道，“我也隻不過是個寒門秀才，以教書為生。”
    滄月昨天一看到就懂是門館，謝玉沒見過什麼世麵，不懂。
    白鬱繼續說:“門館就是私人學校，我自己在家中開辦一所私塾，自己招生。若有學生需要入門館，需要交學費，門館的模式有商業氣息，大家輕視商人，因此門館也大多為教書先生糊口的生意，遭人輕視。”
    謝玉這下子不鬧騰了，他以為教書先生都高貴，看來也不是，原來也有被人瞧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