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結發皇後:恩寵黃粱,被愛流放(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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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當以江山社稷為重,舍一己之情,換天下太平。”
    月華若雪,透過斑駁的宮牆灑下滿地淒清,他步履艱難地來到幽靜的別宮,這幽冷得近乎凝滯的囚籠,她依舊端坐如蓮,為他默默承受著一切。
    一下一下……斬斷三千青絲,心底纏繞盤結的情絲亦受到了牽連,疼痛漫延,沁骨的愁怨。
    迎娶柔然公主那日,春回大地,繁花十裏,鼓樂之聲直拂雲霄,將整座皇城染上喜氣,可他耳邊,卻是篤篤的木魚清音,聲聲揪心。
    “皇上在想什麼,被廢黜的老女人麼?”柔然公主一襲華麗盛裝,年輕嬌顏似三月桃花,可那雙燃著妒火的眼睛,卻讓人隻想逃離。
    “我在柔然便聽可汗說了,皇上因舍不得人老珠黃的嫡妻,廢後時猶豫了許久,我還不信呢,如今看來,我果真是你們西魏的一場計策,企圖用我來息/戰,你以為我會讓你們得逞、”
    “當然不是。”他急忙拽住柔然公主的胳膊:“我是誠心迎公主為後,傾慕公主的美貌與才情。”
    “是麼?”柔然公主巧笑倩兮:“可是,我還沒看到誠意啊。”
    “公主要我怎樣做?”
    “既是被廢出家,為何還賴在別宮,不該尋個清靜去處麼!”
    “……知道了。”
    *
    “采薇、”
    “炬郎畫一幅自己的畫像,讓我帶走吧,今後我看著畫像,就好似你還陪著我一樣。”她的聲音很輕,生怕觸到彼此心底的弦,可悲痛瘋長,不消觸及,已是一陣淚雨淋漓。
    她走到書案邊,拿起墨錠研墨。他低頭看去,試心石做的硯台早已收斂光芒,如漆黑的夜空般濃鬱,冰瑩的淚珠落在硯台上,心也隨之支離破碎。
    離別那日,亦如初見時的炎炎烈日,他看著她眸中的自己,瑟瑟發抖的身影,宛若佇立在嚴風寒雪之中。
    “於我而言,同你分別,才是真正的亂世。”他眷戀地握住她的手,纖細冰涼,和自己一同困在天凝地閉的冰雪囚籠。
    “皇上又走什麼神啊。”柔然公主不悅地扯下他腰間的匕首:“怎麼戴著快破石頭,我給的金佩刀為何不戴?還有這硯台、筆洗什麼的,居然都是石頭做的,她是為了彰顯自己有多儉樸嗎,沽名釣譽的伎倆!”
    他閉口不答,柔然公主卻將目光落在硯台上:“其它物件都黑漆漆的,唯這硯台有些意思,花紋上還有一抹紅色,像虹光。”
    虹光?他恍然想起她手指上的傷痕,是刻鑿硯台時劃傷的吧。
    不及他反應,柔然公主已將硯台端起,藏在下麵的信箋赫然顯現——等著我、
    “那個廢後究竟哪裏好,讓你這樣失魂落魄!我一定會取代她的……”似詛咒般,柔然公主狠狠砸碎了硯台,石片迸裂,宛若一場猙獰的噩夢。
    次年春,柔然再次大舉南侵,流言像荒草般蔓延瘋長。
    “定是因為廢後乙弗氏的緣故,柔然公主一直不肯放下心中芥蒂。”
    “是啊,柔然公主已經有了身孕,但太子之位卻未曾動搖,太子以後定會將廢後接回宮中,柔然豈肯受辱。”
    “……”
    “公主,太好了!皇上已經傳令下去,讓廢後自盡了。”宮娥興衝衝地來報。
    “嗬,嫁到西魏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如此快心。”柔然公主嫣然一笑,柔荑輕撫著圓隆的肚腹:“待我這嫡皇子出生,就沒他們什麼事了。”
    “是呀,公主好生歇養,將來必定榮寵無雙。”
    柔然公主又一次煩鬱地從夢中醒來,蓐期臨近,她本該歡喜,卻愈加心神不定。
    “公主?”宮娥疑惑地看著柔然公主詫異的神情。
    “這人是誰,膽敢如此不敬,走進來連禮也不行,還不快趕出去!”
    “什麼……公主,您說什麼?”宮娥環顧四周,不由懼怕起來,偌大的寢殿除了侍立的宮娥之外,哪有其它人。
    “把她趕出去!”柔然公主仍舊說著那句話,扯下金鉤上的帷幔,躲進床榻裏。
    柔然公主在劇痛中掙紮著,瀕臨渙散的眸光望向窗邊,穿著鳳袍的女子如水蓮花般亭亭立在那裏,分明是初秋天氣,卻有煌煌陽光傾瀉而下,將女子簇擁在金色的祥雲中,她的袖口垂下一方泛舊的絲絹,是柔然公主熟悉的字跡——“結發夫妻,相伴相依。此生情愛,傾注於卿。”
    “皇上,皇後難產,情形危急!”侍從急匆匆地奔進宮殿。
    他卻似未聽見般,繼續埋頭拚著那些破碎的殘片,手指被劃傷也毫不在意。終將硯台重新拚好,在那恍如隔世的朦朧光暈中,伊人溫柔地望著他,似重遇,又似訣別——
    【曆史小記】
    公元535年,元寶炬登基為帝,建西魏。立嫡妃乙弗氏為皇後,嫡長子元欽為太子。
    當時柔然強盛,對西魏構成極大威脅,權臣宇文泰勸元寶炬娶柔然頭兵可汗之女為皇後,結好柔然。但帝後二人情愛甚篤,元寶炬不忍廢後,宇文泰苦勸其以社稷為重。
    公元538年,元寶炬無奈廢乙弗氏,讓她遜居別宮、削發為尼。迎柔然公主鬱久閭氏為皇後,鬱久閭氏性情極妒,十分不滿乙弗氏還住在都城。元寶炬隻好遣武都王元戊(兩人的次子)為秦州刺史,與母親乙弗氏一同赴鎮。但元寶炬心中仍對乙弗氏念念不忘,密令其養發,有追還之意。
    公元540年春,柔然再次大舉南侵,許多人認為是因乙弗氏的緣故。元寶炬忍痛賜令乙弗氏自盡。乙弗氏哭道:“願皇上千秋萬歲,天下平安,吾死亦無恨。”說完就進入室內,用被子自壓而死,時年三十一歲。
    同年,鬱久閭氏懷孕待產,住在瑤華殿,聽見狗吠之聲,心情十分不快。又見一名婦人盛裝打扮來其居所,她問旁人此女是誰,但眾人都沒看到有人出沒,於是有人認為她看見的是乙弗氏的冤魂。不久後,鬱久閭氏難產而死,時年十六歲。
    此後,元寶炬沒有再冊立皇後。也許,在他忍痛廢黜發妻的時候,“皇後”這稱呼於他而言已是一種諷刺和痛苦。生於亂世,即便尊貴為帝王,依舊落得個摯愛流放、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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