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 金風玉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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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剛剛降臨之際,嘉陵江兩岸的城鎮一反往日的熱鬧喧嘩,家家戶戶早早緊閉了大門。大街小巷人聲寂靜,不時快步走過幾個陌生人,個個麵容肅穆,神色嚴峻,目光四處遊移,精光閃動。
城中百姓個個惶恐不安,這個處於西南部的小鎮民風淳樸,對星月盟征收保護費一事雖心存不滿,但在其武力庇護下多年來倒也相安無事,幾時見過如此戒備森嚴的陣仗。每個人都唯恐自己稍有不慎便會惹禍上身,是以早早地躲在自家大門後,屏息凝神地注意著外麵的一舉一動。
晨白小心地躲過城內巡防的暗哨,在黑暗中潛伏夜行。她飛身掠上樹梢,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徑直朝東南方向而去,翻越過一片小院牆飄然落定。
烏雲遮掩了月光,小院內漆黑如墨,唯有東側的小屋裏亮著燈光,透過敞開的窗戶清晰可見有個年輕男子正手握書卷在桌前秉燭夜讀。
晨白定定地望著那個燈下的身影,萬千訊息在眼中劇烈變幻,手指不自覺緊握起來。
這一年來,她全部的生活都在為一件事情而奔波,那就是尋找失蹤的哥哥晨旭,除此之外便是追查當年殺害父母的凶手。隻是當年雙親被害時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隻有找到了哥哥,才能解開父母死亡的真相。
隻是普天之大,她又該如何去尋找失蹤十年的哥哥?茫茫人海裏,她四處尋覓,但凡與王晨旭這三個字有關的人,她必定會親自登門確認。雖然知道這種笨拙的尋人方法無疑於大海撈針,她卻斷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也許錯過一次,便是永生的遺憾。
三天前,她聽聞閬中有與哥哥同名的人,便日夜兼程來尋此人,如今那人近在咫尺,她卻不敢上前確認。
這是第幾個人了?第十八個還是第十九個?她已記不清楚了。
她隻記得一次次滿懷希望地尋去,一次次失魂落魄地離開,無窮無盡的失望一次次打擊著她的信心,令她幾乎快要相信哥哥確實已經不在人世,但那種深入骨髓的孤寂感卻讓她無法停止尋找的腳步。或許隻有找到哥哥,她的心才不會如此死灰冷寂。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臆間傳來的涼意令她振奮不少,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燈下的身影,舉步向那扇緊閉的房門走去。
篤篤的敲門聲在夜下聽起來格外清晰,門開之後是一張略顯訝異的臉,眉眼間與晨旭有幾分相似,一樣的清雋俊逸,一樣的溫文爾雅。
“姑娘是如何進得院門的?”年輕男子雖然滿麵詫異之色,卻依然溫和有禮。
“你就是王晨旭?”晨白盯著那張似曾相似的臉,麵色冷然,心中卻有隱隱的期待。
“在下正是王晨旭,”年輕男子不解地望著這個神秘的蒙麵女子,有些摸不著頭緒,“不知姑娘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你可聽說過雲幽穀?”晨白沒有耐心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王晨旭愣了一下,很快恢複了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回到房內。
晨白緊跟著進了房門,站在他身後注視著他,靜靜等著他的回答。
“姑娘為何要問這個?”王晨旭在桌前坐下,望著跳躍的燭火愣了會神,複又抬頭看她,“姑娘又是何人?”
“這些你不必知道,”晨白冷冷地看著他,“你隻需回答我的問題即可。”
“這倒是奇怪,姑娘既然不願回答我的問題,又如何讓我回答你的問題?”王晨旭嘴角帶著笑意,眼神卻是清冽冷靜的,“況且我與姑娘素昧平生,根本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晨白目光一寒,眼中戾氣陡現,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半天沒有說話,良久才冷然開口:“你不怕我殺了你?”
“姑娘以為這樣就能嚇住人麼?”王晨旭微微一笑,眼底一片曆盡塵世的淡定超然,“在下也算是經曆了生死的人,再死一回又能如何?”
這句話令晨白一震,不禁想起當年哥哥失蹤時的經曆,相比起親眼目睹了父母死亡的晨旭,自己的痛苦又能算得上什麼?她隻覺心中一軟,暗自歎了口氣,聲音也柔和起來:“你隻需回答我有沒有去過雲幽穀即可。”
“在下……的確在雲幽穀住過一段時日。”王晨旭沉吟片刻,抓起桌上的水壺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晨白麵前,自己握在手中抿了一口。
晨白聽了這話一時有些失神,眼看著離夢想成真僅有一步之遙,她竟然有些無法承受。手指輕輕拂過臉頰,麵上薄紗飄然落下。
“晨白!”晨旭霍然起身,望著那張秀美的容顏失聲低呼,清俊的臉上血色盡失。
“哥哥!”聽到對方喊出自己的名字,晨白心中一陣欣喜。苦尋了這麼久的人終於出現在眼前,這令她一時情難自禁,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眼眸清亮如水,“哥哥,我可找到你了!”
或許是長久的自我封閉已令她難以充分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即便是在這種久別重逢的境況之下,她仍然隻是淡淡地笑著,深深凝望著思念已久的親人。
“晨白,晨白,”晨旭臉色蒼白,顫抖著手撫上她的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你還活著?”
“我還活著,”晨白輕輕點頭,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捉住了撫在臉上的手指合在掌中,“我還活著!”
曆經十年,她終於又有了自己的親人,從此後她便不再是孤身一人。
晨旭似乎還沒有從震驚中恢複過來,怔怔地看著她,神思恍惚。
“哥哥,你快告訴我,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晨白看著哥哥清瘦的臉心裏一陣痛惜,她拉著他坐下,終於問出了心底多年的疑問“當年爹爹和娘親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又如何失蹤了這麼多年?”
“晨白妹妹。”晨旭尚未開口,裏屋門簾一掀,走出一個頭挽發髻的女子,一邊走一邊親切地喚著她的名字。
晨白鬆開哥哥的手霍然起身,警覺戒備地盯著她,眼中殺氣陡現。
那女子吃了一驚,腳步一頓不敢再上前,看了看望著晨白猶自發呆的晨旭,尷尬地對她笑了笑:“奴家是晨旭的妻子,你的嫂子。”
說罷,遠遠地繞過晨白,走到晨旭身邊用手捅了他一下。
晨旭這才回過神來,笑著對晨白點了點頭:“你嫂子李氏。”
晨白收斂神色對那女子施了一禮:“嫂子在上,請恕晨白剛才冒犯了。”
李氏連忙還了一禮,端起桌上的茶水恭敬地舉到她麵前,低眉順目,輕聲細語:“奴家過門多年,今日終見家人,不甚欣喜。奴家雖無緣伺奉公婆,但如今能為妹妹親手奉上一杯茶,也算了了奴家多年的心願。”
此番言辭情真意切,晨白也不好拒絕,接過茶水一飲而盡。
抬眼間她見晨旭似乎有些心神不安,幾番欲言又止,心中未免有些詫異。仔細一想,自己似乎有些過於急切了,僅憑著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便衝動地與他相認了,有好些事情還未經確認。想到此,她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
“哥哥還未回答我的問題,爹爹和娘親是怎麼死的?哥哥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晨旭望著她沒有言語,一旁的李氏卻冷笑了一聲:“隻怕你讓他回答他也回答不上來。”
晨白一驚,問道:“這卻是為何?”
李氏瞥了一眼呆呆癡望著黑衣女子的晨旭,咬了咬下唇,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轉頭冷冷地看著她:“他根本就不是王晨旭,自然回答不上來!”
話音剛落,赤霄劍已飆忽出袖,一道紅光如閃電般斬向呆坐的男子,那人卻怔怔地望著她,並沒有半分躲閃。眼見那紅光驟然劈向頭頂,卻在半途中去勢衰竭,“哐當”一聲赤霄寶劍掉在地上,晨白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這十香軟筋散果然有用。”李氏一邊笑著對假晨旭說話,一邊伸手拂過臉頰,扯下一張人皮麵具來,“金風護法果然名不虛傳,不費一兵一卒便捉住了這等堪比韓夜的厲害人物。”
晨白全身癱軟,渾身使不出一絲力氣,隻有無奈地躺在地上。李氏揭去麵具後的臉她自然認得,那便是今日在嘉陵江上使用銀弓的女子。她忿然瞪著假晨旭,見他的臉色仍是蒼白,望著自己的眼神竟然有深切的哀憫與心痛,不覺心頭一震。直覺告訴她那樣的神情絕不可能是裝出來的,此時自己身無縛雞之力,他也實在沒有必要再去演戲。
那麼,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