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晶瑩又沉重，沉甸甸的綴在葉子尖上，也綴在了趙夫人的心頭。
    “夫人，你們女子真是無情啊。”
    “相公胡說什麼呢？”
    “若不是這樣，衡重待瑾兒這麼好，瑾兒為什麼都不珍惜。”
    趙夫人的心突然惱了：“待她好又能怎樣，待她好就要她回報嗎？又不是厲瑾年求衡重待她好的。衡重是死是活還不是自己找的。”
    “你——”趙衡博難得見到妻子如此得理不饒人。
    “難道不是嗎？說白了，就像做買賣，我又沒答應賣給你，你非要給我錢，難不成想要強買強賣呀。”
    “嘿，這話裏的火藥味兒，可重的很呀，看來夫人是真的很喜歡瑾兒啊，才沒幾天就護著她了，連自己的小叔子也不管不顧了。”
    趙夫人卻沒這個心思開玩笑，她哪裏是在袒護厲瑾年，她不過是在罵自己罷了。
    “夫人，你們同是女人，我勸沒有用，不如你勸勸，讓瑾兒嫁過來，她這般名不正言不順的住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反正全府上下都等著她當這個二夫人，她也無處可去，為什麼不能嫁給衡重呢。她自己口口聲聲說做不了多情人，我看她根本就是被邱行雲蒙住了雙眼，便再也看不到別的男子的好了。我到不信天下還會有第二個人能做到衡重這般一心一意的對待她的人。夫人，你去開解開解她，別讓她這麼死心眼了。”趙衡博隻顧著自己說自己的，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妻子臉上的表情。而趙夫人的臉上卻是寒霜拂麵的悲涼。
    趙夫人也是做不了多情人的女子，趙夫人被趙衡重蒙住了雙眼，卻還要全心全意的伺候一大家子的人。誰來開解她，誰來勸慰她，她要怎樣才能發放下。
    “我不去。”
    “嗯？”趙衡博再一次被自己的妻子驚呆了。趙夫人很少忤逆丈夫的意思，能順著就順著，不能順著也是好好的說。這次卻拒絕的幹脆而冰涼。
    “這是他們倆的事，外人根本幹涉不進。他們若是真心想要在一起，根本不用人勸，若是有人鐵了心了，不在一起，任你是月老還是紅娘，也隻是管的了一時管不了一世。所以相公，這件事，我們還是少管了。衡重是個大人，我看著厲瑾年姑娘也是知書達理的人。他們知道自己想怎麼樣。”
    “夫人說的好似也有些許道理，可是為夫的卻不這麼認為，這嘴上功夫我不如你，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試試，這二人到底能堅持到怎樣的程度。更何況在這廣陵城還沒有我趙衡博辦不成的事，更何況是這小小的千楓山莊。”
    “相公，這樣怕是不好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又何必這麼在意呢？”
    “嗬嗬。你這話說得與衡重很是相似啊。哈——”
    再次想到丈夫最後那勝券在握的一笑，趙夫人的手一顫，一滴露珠落在了她的手上，涼涼的，卻涼不過她那即將停止跳動的心。她記得自己昨天聽到丈夫講這句話時她也是現在這般心情。
    他是另有堅持的原因，自己竟然真的以為一個男人可以大度到那種程度。
    趙衡博認定的事總是用盡方法將它達成，這個趙夫人是深有體會的。現在……她不敢多想。
    清晨的一陣風吹來，葉子將露水抖落，在千楓山莊裏無疑是下了一場小雨。亦是這樣的清晨，兩年前她第一次見到趙衡重。趙夫人出嫁的當天，根本沒有與自己的丈夫說上一句話，隻知道自己帶著紅蓋頭在婚床上坐了大半夜，等到趙衡博醉醺醺的進來掀了蓋頭，便倒在了床上怎麼叫也起不來了。第二日，變成了趙夫人的她在清晨的第一聲雨聲中醒來，步出房門，便看到立於庭中的男子，一身一臉的細細的水澤。
    “下雨了，你怎麼不躲躲？”那時她初為人婦，卻還是那般的怯怯的，半個身子掩在了回廊的柱子後頭。那男子會過頭向他微微一笑：“這不是雨，不過是楓樹上的露水罷了。”
    他向她笑著，被露水洗淨了霧氣後，陽光輕易的穿透空氣，照在他的臉上。那些水澤泛出光來。在她眼裏竟然是神聖的。如果他是天庭的接引者，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伸出手去。可是她卻聽到。
    “嫂子。”
    原來是小叔，她隻能苦笑，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初為人婦的第一天，她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趙衡重是她來到千楓山莊後除了丫鬟老媽子，第一個與她說話的人，也是她往後生命裏的唯一。
    事隔兩年，她依舊記得，那一日他帶著神聖的光，將她引入了無間阿鼻。
    -----------------------------------------------------------------------------------------------------------------
    月兒終於升上了中空，千楓山莊的庭院裏擺起了賞月的家宴。月亮明晃晃的，照在手中的酒杯裏，卻是碎的。綠衣很懷念。
    “媳婦先敬爹一杯，今年中秋呀，終於是一家人都聚在一起了。”趙夫人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可不是，”趙老爺子眉開眼笑，“去年衡博在外地，前年衡重也不在，你嫁過來後，還沒有好好的過上一個中秋。今天不僅衡博衡重都在了，瑾兒也回來了。瑾兒，這麼多年可過的還好。”趙老爺子身子不好，綠衣來之後隻匆匆見了一麵，也沒有過多的詳談。
    “伯父，多虧了千楓山莊當年的幫忙，瑾兒這幾年過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當年老厲也就這麼一個心願，希望我能夠好好照顧你。可我平日裏以為自己有錢有勢，沒想到。哎——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其實這世上用時方恨少的東西多了去了。最終還不是要——”
    “爹，這樣的好日子，提這些做什麼，現在瑾兒能住在這裏，將這裏當做自己的家，您還不是一樣完成了當年對厲叔的承諾。”趙衡重及時打斷了老爺子的話，老爺子才猛然驚醒，差一點說漏了嘴。忙賠笑道：“可不是，老厲要是能看的到，現在一定很開心啊。瑾兒，這麼多年沒有住在趙伯父這裏，現在可還習慣？”
    “嫂子照顧的很好，就像好多年前一樣，還是那個房間，還是那樣的景致。瑾兒住的很習慣，就像自己的家一樣。”
    “我就說嘛，我這兒媳婦最是心靈手巧了。老婆子走了，家裏沒個女人，想想那段日子，嘿——”老爺子說起那些，兄弟倆都笑了起來。
    “就是啊，大嫂來了之後，這裏才有個家的樣子，這兩年是真的麻煩大嫂了。”趙衡重說罷，便敬了趙夫人一杯酒。
    “我家夫人可真是辛苦了，來來來，我也敬夫人一杯。”
    “相公。”趙夫人嗔了他一眼。
    “怎麼了，難道我說錯了，夫人嫁過來後沒見著人家做少奶奶的福氣像，倒是臉呀瘦了。”
    “是嗎！”老爺子也來湊熱鬧，“我看看，唔，還真是瘦了不少。”
    “爹，您也來取笑兒媳婦。”
    “衡博呀，你說說，我老婆子當年也是一個人打理家事，怎麼沒有瘦，反而胖了呢？”老爺子問了個很是納悶的問題。
    “爹，娘嫁過來時可是帶了兩個丫頭一個老媽子的。可不像我家夫人，一個人又要打理我們的飲食起居，又要管賬管開支，又要管這麼多下人，每年南楓林的事不也是她張羅著，她一個女人怎麼忙得過來。”
    “也是，這可怎麼辦，總不能讓人說我們虧待媳婦吧。啊，衡博衡重你們說呢。”老爺子倒是真的考慮起了這個問題。
    “這還不簡單，”趙衡博心中有了計較，“讓瑾兒過門不就行了，反正也是自小的婚約。再說了瑾兒現在就像是爹的半個女兒，咱們還省了一筆彩禮呢。”
    “這可是一個好主意，瑾兒倒是聽你一句話。我們衡重這麼多年，是個人都看出他想什麼了，他可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不知道你這女娃子心裏打了什麼小九九。”
    綠衣臉早就憋通紅，趙老爺子以為她是害羞，還想調侃兩句。卻聽到綠衣像蚊子一般的聲音。
    “瑾兒，瑾兒明天就要離開了，今日也是向大家辭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