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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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是墳墓般的氛圍。
地上癱倒著拉達雙目未暝的屍身,還有一邊痛苦掙紮的阿布。米羅的劍鋒離米諾斯的喉頭隻有半寸,蓄滿了力隨時可以切斷柔軟的血肉。加隆看著米羅,臉上是一種極為複雜的神色。
“少……爺……”
出聲的是沙加。雖然虛弱,但是晴朗的嗓音依舊讓米羅如夢初醒。但他沒有回頭,隻是用眼角瞟了瞟,嘴角扯出一個笑容。這次不是撕裂血肉前的冷笑,而是隻有對摯友才會露出的溫情。
但是這個笑容轉瞬即逝,沙加覺得自己仿佛晃了眼,眼前這個米羅竟然讓他感覺有點陌生。
米羅轉過劍身,劍麵狠狠拍上米諾斯的側腦。後者隨即倒在地上,頭上血流如注。
“留你一命,一會兒還有事問你。”他放下劍,替卡妙解開束縛,將他的衣衫理好,輕輕喚道:“妙妙?”
聲音竟是說不出的溫柔。
卡妙略微動了動,喉嚨裏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然後緩緩睜開眼。加隆讓沙加靠在竹榻上,又抱起受傷的阿布,放在榻上。
看著眾人,米諾斯笑起來,從壓抑著的低笑隨即演變成哈哈大笑,右眼神經質地抽動著。
“笑什麼?”米羅冷冷道。
“我笑你……”米諾斯的笑聲陣陣蕩開,讓米羅覺得此而無比。他提起劍,一劍削掉米諾斯的左耳。
米諾斯發出一聲嘶啞的痛呼,顫抖著用手捂住創口,指縫間不斷漏下血水。
“這還是輕的……”米羅露出一個俊美的笑容,又走近了一步,“……還有哪個地方你不想要了?”
“米羅!”加隆上前,伸手想要製止他。但手卻懸在半空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此時的米羅,他已經毫不熟悉。
米諾斯喘著氣,從披散的發絲裏斜看著他,還想笑出聲,但是一咧嘴左邊就撕裂般疼痛,笑容又被割耳的創痛逼了回去。
“我、我笑你……死到臨頭還、還渾然不覺……要你命的人……終將放、放……不過你……”因為強忍疼痛而被損壞的聲帶像嘶啞的銅鑼一般,勉強迸出破爛的聲音,“……你們逆天而行……觸怒天意……你……”
剩下的話卡在嘴裏,米諾斯便僵硬著麵容,頭撞上了染滿自己鮮血的腳踏,臉上還帶著一絲來不及消退的笑意。一枚梅花針穩穩插在他後腦的銀發間,隻露出五瓣相連的針尾。
卡妙強撐著坐起來,右手還因為突然催動內力而微微顫抖,幾聲咳嗽咳出一小口鮮血,染紅了右腕上小巧如普通綁腕的青絲針囊。
“妙……”米羅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卡妙盯著米諾斯的屍體,兩眼燃起藍色的怒火。“他、他對我……”
米羅扶住他,將褻衣的襟帶細心係好,把揉得淩亂的青衫輕柔地披在他身上。
加隆看著米羅那樣細致的動作,又扭頭看看竹榻上兩個傷兵,心中五味雜陳。他走到拉達的屍首前蹲下,對著拉達空洞睜著的眼睛凝視了片刻,伸手輕輕拂過。“我已欠你太多,來世再還吧。”
“二哥。”
“幹什麼?”加隆的回答不帶任何溫度。
米羅聽了出來,卻不以為意。“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你是想問‘蠱血’?”
“沒錯。”
“若我不肯說呢?”
劍光一閃,迅雷不及掩耳。沙加驚呼道:“米羅!!”
加隆看著指著自己的拉達的重劍,也不看米羅,淡淡道:“若我不說,你便弑兄嗎?”
米羅牙關一咬。“我不是你弟弟……”
“米羅!!”沙加的叫聲帶了三分怒氣,“你腦子壞了?!”一旁的阿布則咬著嘴唇,閉上眼睛,一滴淚水自眼角悄然滑落。
加隆卻好似沒聽見,平靜地看了眼沙加,道:“他說的沒錯。我與撒加並非他親生兄長。當年他同阿布調換了繈褓……阿布才是我兩人的幼弟。”
沙加目瞪口呆的看著二人,又呆呆地看了眼阿布。還沒等他出聲,米羅便開口:“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加隆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說道:
“你可知道‘蠱’為何物?”
米羅搖搖頭。
“‘蠱’是毒的一種,又與尋常的毒相去甚遠。你知道,引觴穀便是用‘蠱’的好手,製蠱的秘法也自然從不外露。其實‘蠱’便是至毒,將六十四種毒物放入一個壇甕裏養著,再加些奇特的草藥煙氣,這些毒物便會自相爭鬥。然後封住壇口,等上九日,壇裏就隻剩一個毒物,便是最毒的那隻。這製蠱之法危險且不易成功,其中奧妙也隻有穀裏的人才知道……”
“說這些幹什麼?”
加隆也不理會米羅的不耐煩,兀自說了下去。
“創立這製蠱之法的,是斡胤族的先祖。然而他自己也是由此法而生。”
“什麼意思?”
“當年先祖同他兄弟六人一同進山穀打獵,不料落入一個上小下大的地洞,七人都被困住了。除了雨水以外,他們沒法找到任何吃的,於是便——”
“——便吃了自己的兄弟?”米羅展開了一個嘲諷的笑。
“正是。”加隆平靜答道,“吃了最小最弱的弟弟之後,餘下六人都驚慌失措,然後看著其他人都如餓狼一般,便抽出兵器混戰了起來。先祖他殺了所有的兄弟,然後吃著他們的肉,每日鑿著洞壁。直到五個人的肉的吃完了,他才勉強鑿出了可以攀上去的出路……”
“吃淨了所有毒物的——至毒之物……”米羅喃喃道。
“他是回去了。但是,他殺死的最後一個兄弟在臨死前發下了一樁誓願:‘你的心是世上最毒之物,這至毒會永遠留在你後代子孫的血裏,他們會被這毒蒙蔽靈魂,殺人嗜血,萬劫不複……’——這便是‘蠱血’。”
“在每一代後人的血脈裏?”
“並非如此。有的人有,有的人沒有。斡胤族史上也曾經隻有三個人罷了。前兩人是父子,兒子親眼看到蠱血發作的父親將自己的母親扯掉了四肢,掏出了內髒,受了刺激後便也蠱血發作,親手扭掉了父親的頭顱。待他清醒過來,看到那樣的慘狀,悲慟之餘想要解開這個詛咒。於是他便苦心鑽研,翻遍了所有典籍,幾乎無書不讀。後來詛咒雖然未能解開,但是他創立了一個心法,可以有所緩解蠱血。”
“‘幻隴心法’……”沙加不由說出了聲。
“但是他沒能阻止蠱血的發作。擁有蠱血的人也會飽受蠱血的折磨,發作一次幾乎就要減壽十年。他創立這心法能夠調養內息,去除一些蠱血對身體的傷害。可惜這也隻是治標不治本,這位先人第三次蠱血發作之後便得了失心症。”
“失心症?”
“就是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他之後大概有七八代人,又出現了一個蠱血,此人也在第三次發作之後成了活死人。所以即便用了心法調養,最多也隻能撐到第三次。”
“但是……心法已經……”沙加喃喃道,看向米羅。
米羅哈哈大笑。
“那麼說,我還捱不到第三次對吧?”他止住笑聲,玩笑道,“也罷,雖不知明日是死是活,但成了那活死人倒也無趣的很……”
沙加再也忍不住,大聲問道:“心法呢?!”說罷目光死死釘在加隆身上。
阿布忙扯住了他的衣袖。“盜心法的……是蘇蘭特,他已經死了,心法早已不知所蹤。”
沙加“啊”了一聲,目光也漸漸變得絕望。
“我不認為秋聲門知道蠱血的事情,可能隻把它當做秘籍盜取罷了。但米羅那日格殺了所有的人也沒有發現心法的所在,也許真是遺失了。”
屋裏沒有人再說話,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沉默中有些惘然,有些絕望,有些尷尬。
最終打破這些的是加隆,他第一次看向了米羅,米羅的眼神飄忽而玩味,已經看不見那個爽朗、率性的影子。
“米羅,不論你還認不認我這個二哥,先答應我一件事。”
米羅眯上眼。
“你算是在求我嗎?”
“你!!!!”沙加憤然出聲。
加隆卻點了點頭。“對,算我求你。”
“什麼事?”
“你走吧,去哪裏都好,不要再回火雲教。”
米羅聞言略微一愣,然後又幹脆的回答:“不用你說,我是決計不會回去的。”
加隆卻說:“我要你發誓。”
米羅聞言,右手將重劍橫於胸前,左手一揮。一截小指帶著血水滾落在加隆腳下。
“我發誓。”